沒有一絲光明又不知時光荏苒的陸炳林,在煉獄般的苦修下,終於想通了蜃海大部分的因果,也漸漸明白自己登上東星號冥冥之中的原因。他也堅信,將自己的所思所想記錄下來,並透過那個與真實世界聯絡的紐帶我的揹包,將資訊傳遞出去,也許就是全部的意義。
這是個警示,如同多年前他進入魔鬼城之後的感悟一樣,不要試圖進入蜃海的世界,那裡不僅是生命的孤獨,更是靈魂的孤獨。
瞬間,我也意識到,為什麼陸炳林在揹包出現過無數次之後,才決定把這些紙片塞進去:給蜃海的世界留下這樣一個通道,誰又能預料結局是什麼?預料到結局是什麼,就可以阻擋人類好奇的本能嗎?
看完陸炳林凌亂的記錄,我不禁有了一種深深的迷茫,甚至不能分辨,我大腦中這些想法,真的是陸炳林文字中表達的意思,還是我閱讀中的想象,一切交織於一處,如夢似幻,撲朔迷離,我多麼期望之前的一切只是一場夢境,醒來之後可以當做從未發生。
我不得不承認,陸炳林看似沒有感情因素的敘述深深影響了我,讓我和真實世界有了一種奇怪的疏離感。
很快,曹隊和小雷坐到了我的身邊,煥生也努力掙扎著起來,他們都等著我表述這次九死一生後得到的唯一成果。我卻好像虛脫了一般,半泡在海水裡,躺下來,讓陽光均勻的灑在周身,閉上眼睛,開始慢慢講起這些煙殼紙上的文字。
也許是我的語速過慢,也許講述中間我還無意識的打了盹,總之這是一個漫長的過程,但曹隊他們幾個沒有人打斷我,只是默默的聽著,唯一變化的是他們都學著我的樣子,躺了下來,彷彿我的話語陰寒無比,只有面對陽光才能保有不多的生氣。
所有內容,我只是隱藏了陸炳林關於丁劍的記述,雖然我能感覺到,丁劍看過那些畫之後,已經記起了什麼。我斜眼看了看他,這時他依舊抱著航海日誌,卻挪到了船底的另一側,一動不動的坐著,眺望遠方的海面,似乎在等待著什麼。的確,如果遠方還有另一個自己,這無疑是個令人遐想又令人困惑的難題。
“老常,你相信這世界上有神仙嗎?”沉默良久之後,身邊的曹隊翻了個身,問了我一句。
“如果你碰到一個本不屬於這個世界的人,他的講述在多年以後一一得到驗證,那你就會認為他是神仙。”我衝曹隊笑笑,這才注意到日頭已經慢慢向海平面墜去。
“是啊,剛上船時和陸炳林聊起海市蜃樓,他告訴我,之所以古時那麼多人向著海市蜃樓出現的地方揚帆出海,不惜搭上性命,就是因為他們堅信海市蜃樓裡住著神仙,那裡就是仙境。”曹隊的嗓子明顯有些沙啞,我們已經開始出現脫水的徵兆,但這絲毫不能影響他表達的慾望。
“我那時和他開玩笑,就問他,那你們這些追蜃人也是為了尋找神仙嘍?沒想到他真的點了點頭,說,沒錯,如果我說科學信仰的彼岸就是我內心的仙境,你一定認為我矯情,但事實上我們就是去尋仙的,只要你能到達。問題是即使到了,未必是你想象的。老常,現在想想,我心裡都發涼,陸炳林那個時候已經預感到了什麼?”
自從落水之後就沒開過口的煥生,這時卻冷冷的說了一句,“如果生活在一個不能進也不能退的時間牢籠裡,天堂和地獄又有什麼分別?曹隊,你不覺得航海日誌上那些被困後個人狀態的描寫,無論的語言風格還是觀察角度,都和陸炳林非常的相似嗎?”
曹隊愣了一下,飛快的從我手中拿過那些煙殼紙,又爬到丁劍旁邊,不管不顧的拿過航海日誌,認真的對比起來,那一刻他的疲憊感似乎煙消雲散了。
只翻了幾頁,曹隊就一拍大腿,有些驚訝的說道:“煥生,真的是啊,連字的結構和書寫方式都很像。可這不可能啊,陸炳林也是第一次來南海考察,他怎麼可能之前上過東星號,他如果困在了船上,又怎麼獲的救,這次和我們再走一趟。不可能,這不可能,東星號失蹤那次,船員名單我看過,根本沒有陸炳林,而陸炳林這個級別的專家登船,也不可能沒有記錄。”
“曹隊,也不知你是揣著明白裝糊塗還是後知後覺,你想想,我們剛剛說起關於神仙的事,有句老話怎麼說的,天上一日人間一年,這說的不就是陸炳林關於時間橫斷面的理論?在不同的時間橫斷面上,時間的速度是不同的,其實準確的說是物體運動的相對速度不同。如果陸炳林進入的時間橫斷面是以年為單位,我們以天為單位,那麼在兩個橫斷面的交叉點上會發生什麼?”煥生隨著體力的恢復,話癆的本性也跟著找了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