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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三十五章 酒神 (辛)

為了壯壯膽色,守夜的幾個人帶了兩瓶白酒,一箱啤酒。那陣子槍是不讓帶了,一人就拎了一根電棍,坐在儲酒車間喝酒打牌。

大約過了十二點時,耳朵尖的聽到外面,好像是院西的牆邊上有動靜。這幾個人血氣方剛,又喝下了一瓶多白酒,這會兒已把之前的傳言拋在了腦後。帶頭的使了個眼色,幾個人拿上電棍就出去了。到了門外,幾個人讓小風一吹,酒醒了不少,心下也犯了嘀咕,可出都出來了,不能再退回去。幾個人就相互鼓勵著繼續向前走。

快走的牆根,眼尖的看見牆頭上好像蹲著個黑影,在月光下模模糊糊不太清楚。正要扭頭往回跑,被帶頭的一把拽住。說是拽住,倒不如說拉個墊背的準確,因為那帶頭兒的也是哆哆嗦嗦,慢慢的把手電擰開,照了過去。

黑夜裡,聚光電筒的光柱無比耀眼,牆頭上那人被晃得也定在了原地。守夜的幾個定睛一看,是個二十幾歲的年輕人,滿臉的驚懼,牆下還倒著個塑膠桶,看來是翻牆過來偷酒的。眾人內心的恐懼一下煙消雲散。帶頭的大喝一聲,順手就把電棍扔了過去。那偷酒的年輕人反應了過來,塑膠桶也不要了,翻下了牆頭,那一棍子沒打到人,只是在牆垛子上濺起一片塵土。

等幾個守夜的爬上牆頭,那偷酒的年輕人早跑沒影兒了。幾個人好歹繳獲了一件作案工具,拎著塑膠桶,豪氣沖天的嬉笑著回了儲酒車間。

走在前面的一個推門正準備進去,卻像讓人施了定身咒一般,楞在了原地,雙腿還不停的哆嗦著。帶頭的那個也沒多想,一把把他扒拉開,就進了屋。

猛地他看見離他三米多遠,剛才他們幾個聚在一起喝酒的小方桌上,蹲著一個人。你說他是人吧,只是有個人形,但渾身上下披著暗紅色的棕毛,倒是不長,但把全身都包裹起來,看不出高矮胖瘦。那人形聽見門口的動靜,正扭過臉來看向門口。他頭上的毛髮漆黑,遮住了半個臉,而露出來的半個臉,是青灰色的,上面還佈滿深深的刀刻一般的皺紋。垂下來的毛髮裡,隱約可以看到兩個深深的黑洞,反射著金屬一般的光芒。

這突如其來的情況,讓幾個守夜人魂飛魄散,但腿卻像灌了鉛,挪不動步子。桌上那人形的東西,手裡正拿著他們幾個剛剛沒喝完的白酒,似乎剛灌了幾口。見這幾個人進了門,倒很從容的從桌上拿起瓶蓋,擰好,把瓶子攥在手裡,猛地站起了身。

這一下,幾個守夜人反應了過來,調頭就往屋外跑。帶頭那個跑在最後,一腳踩在那個塑膠桶上,四腳朝天摔在了地上。他倒地的一剎那,已經看見那人形的東西從桌子上躍下,就站在他面前不遠的地方。

帶頭那人只覺得全身的血液都在往頭頂上湧,身體卻像被抽乾了力氣,再也挪動不了,而一股腥臭的氣味撲面而來,他心裡一沉,連掙扎的勇氣都沒有了。

但那黑影並沒有上前,只是呼嘯了一聲,轉身跑向了另一面的窗戶,一躍而起,將那木窗框撞得粉碎,瞬間消失在了黑夜裡。

何老爺子給大江講完這幾個故事,見大江聽得入神,反倒是笑了起來,“江警官,這些人啊也許看到的東西並不像他們講得那麼可怕,二三十歲的大小夥子,被嚇得屁滾尿流,不描述的邪乎點兒,往後怎麼抬得起頭啊,你也不用太當真了。”

大江也衝何老爺子笑了笑,“何大爺,我看還是您的故事講得好,不然怎麼大白天的,我後脊樑直冒涼氣呢?不過,聽您這麼一說,這十幾年來,大家看到的應該是一個東西,但好像從描述上,不像是什麼鬼,更像是人,或是個類人的動物,而且似乎,這東西並沒有傷害過人?”

何大爺點了點頭,“是啊,韓向陽打了那個東西一槍,那東西爬起來也沒跟韓向陽玩兒命,只是匆匆的逃走了。所以長得兇惡的,未必有多大的危險,看著平常的,才容易害人性命。”

大江忽然覺得,平常的不能再平常的何大爺,話裡卻充滿了哲理。連忙又問了一句“何大爺,您在廠裡呆的年頭最長,這廠裡鬧鬼的事兒您信嗎?”

“信啊,怎麼不信?江警官願意聽我閒聊,我就給你多講點兒。”何大爺把大江拉進了傳達室,泡了杯茶給他,繼續講了起來,大江沒想到的是,原來這鬧鬼的事兒還有個前傳。

何老爺子進廠是五十年代初,合而盛啤酒廠公私合營的時候。進廠時也是釀造車間的學徒,一心想學好這釀啤酒的手藝。以前都說合而盛的啤酒好,但原來工藝和配方都是保密的,外人並不知道。公私合營了,合而盛的掌櫃不但把廠子拿了出來,釀酒的手藝也捐給了國家。

合而盛的掌櫃是兩個人,大楊和二楊,兩個人並不是兄弟,但一起闖過口外,一起給俄國人幹過苦力,都是苦出身,賺了一點錢回的北京,開的這個小小的啤酒廠,感情上比親兄弟還親。這從廠名上就能看出來,合在一起才能興盛嘛。

合而盛自打創立就多災多難,經歷過滿清覆滅,經歷過軍閥割據,經歷過日本人的佔領。每到亂世,總有不懷好意的人盯著這小小的企業。但合而盛一直堅持一件事,就是釀造啤酒的配方只有大楊和二楊知道,而且都是親手操持,外人看都看不到。雖然這造成了合而盛規模做不大,產量上不去,但客觀上保證了合而盛啤酒的品質,特別是廠子的自主權。

軍閥、日本人都收繳過廠子,但釀出來的啤酒味道就是不對。也曾經威逼利誘過大楊和二楊,但兩個人都把配方看得比命重,誓死不說。最後也只有依舊讓他們管著合而盛。就這樣,大楊和二楊提心吊膽的撐到了解放。

新中國搞公私合營的時候,大楊和二楊都已經七十多歲,快八十了。自知沒有多久的日子,索性廠子和配方、技術都捐給了國家。那時,政府接收廠子的代表還專門搞了個接收儀式,大楊和二楊披紅掛綵,上臺激動的給全廠職工做了個演講,大家聽得熱血澎湃。兩個人還帶了幾十個徒弟,像返老還童一樣,和這些年輕人一起,吃住在廠裡,手把手的教,準備著把合而盛發揚光大下去,可沒曾想,他們又趕上了新中國最混亂的年月。

經歷過軍閥、日佔的企業,能活下來,必定有過委曲求全,陽奉陰違的時候。但在那個年代,這就是罪名,通敵、漢奸、特務,所有的帽子都可以往上扣。最初,還有人為大楊和二楊說句公道話,但隨著運動的深入,大家都躲得遠遠的,生怕引火燒身。

很快批鬥開始了,兩個老人在輪番折磨下,很快就精神崩潰了。先是二楊,含冤投了酒罐。那時候合而盛還是用木桶做的釀造罐,不到一人高。二楊爬進了罐子裡自沉了,和這次死在德國釀造罐裡的無名屍體非常的類似,也是很多天以後才被人發現。

大楊絲毫沒覺得意外,只是求這個求那個,把二楊的屍體弄出來,火化後就埋在了廠裡那片楊樹林那,連個墓碑都沒有,只是在墳頭上擺了個小小的橡木酒桶。那片楊樹林還是後來種的,當時是廠裡自己開墾的一小片菜地。

埋了二楊後,大楊像是完成了全部使命一般,每天都在廠裡轉悠,親手摸摸自己一磚一石建起的廠子,摸摸萬水千山運回來的裝置,熟人偷偷和他打招呼,他也不應聲兒。之後沒幾天,大楊就失蹤了,後來有人在廠裡那口深水井旁,找到了大楊疊的整整齊齊的衣服,大家就推測大楊是投井自殺了。

原來大楊二楊在廠西面那有個二層的小別墅,一直住了幾十年,後來廠子擴建,就給拆了,現在出事的釀造車間,就是建在原來的小別墅上。

大楊二楊含冤自殺以後,廠裡就經常有人撞上些奇怪的事情。有人在西邊廠區車間聽到老人的哭泣聲,看到過二楊像生前一樣,在木桶前拿著長柄勺,品嚐酒的味道。還有人夜裡看見大楊坐在廠裡那口井的井沿上,藉著月光,寫著什麼東西,可一轉眼人就不見了。總之五花八門的都有,但那個年代,誰敢說自己信鬼神這些?只是大家心裡知道,但沒人害怕,就好像兩個老人根本沒死,依舊在廠裡轉悠一樣。

但從大楊投井之後,廠裡那口深水井的水質就發生了很大的變化。沒有了從前的清淳甘冽,不但渾濁,而且有一股子很重的土腥味。當時廠長派人下去檢視,但那井竟然有近百深,也不知當年是怎麼開鑿出來的。而且因為井水太渾,下去的人也不知道地下到底發生了什麼,廠長只好給這井加了個蓋子,封了起來,釀酒的水改用了經過淨化過濾處理的自來水。從此,這井也就被廠里人慢慢淡忘了。

(舍利弗,我今亦復如是,知諸眾生有種種欲,深心所著,隨其本性,以種種因緣、譬喻言辭、方便力而為說法。舍利弗,如此皆為得一佛乘、一切種智故。舍利弗,十方世界中尚無二乘,何況有三?舍利弗,諸佛出於五濁惡世,所謂劫濁、煩惱濁、眾生濁、見濁、命濁。如是,舍利弗,劫濁亂時,眾生垢重,慳貪嫉妒,成就諸不善根故,諸佛以方便力,於一佛乘分別說三。《法華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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