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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三十四章 酒神 (庚)

辦公室牆上的指標,已經走到了凌晨一點。大江已經很久沒在辦公室熬過夜了,也許有三個月?也許有半年了。以前,案子多的時候,大江養成了這個睡辦公室的習慣,即使沒有什麼重要的事,在辦公室待著,總讓大江覺得他和真相的距離會近一些。

抽完煙盒裡的煙,大江依舊沒有一點睏意,索性拿出死者的那一小打畫像,一張一張翻起來。閻師傅畫像的手藝越來越出神入化了,幾個線條,似乎就能把人物生前的性格勾勒出來。

但眼前這張,估計閻師傅也躊躇了良久,連大江這個美術外行都看出來,很多筆觸非常的猶豫。不知道為什麼,他忽然覺得每一張畫像都好像不一樣,越往後翻,畫像上乾瘦的老人好像雙眼越睜越大,越睜越有精神,而嘴角也隱約露出了不易覺察的微笑。這神色好像是個設下什麼圈套的老頑童,等著自己惡作劇的玩笑開始一樣。

大江一個激靈,坐直了身體,但馬上又在自己已經有些謝頂的頭上敲了兩下。幻覺啊,可惡的幻覺,都是一臺影印機裡出來的影印件,怎麼會前後不一樣?大江苦笑著把畫像丟在一邊,嘴裡喃喃地嘟囔著:“老傢伙,你到底是從哪掉下來的,一副醉鬼相,誰又會去害你呢?”

也就在這時,那個神奇的直覺又出其不意地出現了,大江不由自主地在桌上的白紙上寫下了一個“酒”字,又在酒字的外面畫上了五個圓圈,而恍惚中那五個圈兒好象圍著酒字轉了起來。他愣愣地看了半天,大腦裡好像有個陌生的聲音告訴他,“就在酒廠周圍,就在酒廠周圍。”

第二天一早,大江臨時做了個決定,自己不參加排查外擴五公里的活動,讓二十幾個警力,分成四組,朝四個方向拓展調查。自己則換了身便服,拎上包,蹬上腳踏車,沿著啤酒廠外牆,重新轉悠起來。

五環啤酒廠老廠其實不大,東西三百米,南北兩百多米,據說以前還要大些,六十年代,廠裡停產過一段時間,最西邊的一些廠房被紅衛兵佔領,成了什麼指揮部。後來慢慢住了一些周圍的居民進去,等到廠裡恢復生產,這些老房子全是一大家子人,收也收不回來了。後來廠子因為職工宿舍也在西面,索性重新修了堵牆,把那一片隔離到廠區外面。

與此類似的,還有廠區中段,也有幾個老廠房被附近居民佔領了,變了居民樓,現在也被圈到了外面。啤酒廠最終變成了東西兩塊兒,東面大,西面小,東西兩部分中間沒什麼建築,只有一條二三十米長的馬路,和馬路一側一排低矮的臨時工棚,棚裡四面透風,堆了些車間裡的下腳料和木材。馬路的另一側種了些高大的楊樹,像一堵牆,把真正的圍牆都遮擋了起來。

釀造車間在廠區的西面,所以進出的人很少。西面的圍牆大江注意到,明顯比東面高,大約有三米五,上半部分明顯有加高的痕跡,頂面上還砌滿了碎玻璃。照常理說,啤酒廠的要害部門都在廠區東面,怎麼反而會把西面的牆修那麼高呢?

轉了一圈,不到半小時,大江索性又轉進了廠裡。打掃衛生的老何頭正在拿著大掃把,站在傳達室門口。大江想起剛剛看到院牆的疑問,索性和老何頭閒聊起來。據老何頭講,那牆是八十年代末加高的。因為西面牆外,不但有廠裡的幾棟宿舍樓,還有一大片的平房區,住的人比較雜。八十年代末,經常有人翻牆進來,拿著暖瓶、塑膠桶直接摸進儲酒車間,灌滿了再翻牆出去。

廠保衛處在廠子的東半部分,因為那時東邊是釀酒車間和提純車間,值錢的裝置都集中在那裡,財務室啊,物資科啊也都在。等保衛處的人聽到西邊有狗叫,從東邊穿過那片楊樹林子趕過去,西邊偷酒的早跑了。後來,偷酒最厲害的時候,有人直接從儲酒車間的大木桶上,接了根塑膠管出來,一直拉到牆外,牆外放個汽油桶,接滿了一桶再推回去。

更可恨的是,偷酒的還要給桶裡灌上水,然後批發給附近的小賣部,賣給周圍打散酒的顧客。那陣子,注水的啤酒賣的比廠裡啤酒的出廠價還便宜,弄得廠裡的散酒賣不出去不說,外頭人還老埋怨廠裡的酒味道不好,又淡又澀,質量下降得厲害。廠裡自然是有苦難言。

後來公安局派幹警來蹲點抓過幾次,逮了不少人,有一個還被判了三年。可這畢竟是無本生意,公安不可能老在那看著,風頭過了,翻牆的翻牆,接管子的接管子,一切照舊。

劉廠長的前任,見逮不是個辦法,就把廠區廠房調整了一下。原來的儲酒車間搬到了東邊,釀酒車間搬到了西面,釀酒車間的裝置雖然貴,但那些人不是奔裝置來的,也搬不走,而沒經過過濾,沉澱和提純的原酒,沒法喝。然後又把圍牆加高,安上碎玻璃碴子,這樣,偷酒那股風才算止住。

聽何老爺子絮絮叨叨的講述,開始大江心裡有點兒起急,可越往後聽,越聽出點味道來。不禁問了一句:“何大爺,我就不明白,當年抓那幫偷酒的,幹嘛不直接把保衛處搬到西面去?何必費那麼大事兒,搬車間呢?”

何大爺聽大江這麼一問,呵呵地笑了。“警察同志就是不一般啊,我這故事一般人真聽不出毛病,你一下就問到點兒上了。江警官,其實這裡面的事情,廠里人都知道,但沒人往外講,我說了,你也就當個故事,不必當真。因為西邊那片廠區鬧鬼。”

“鬧鬼?”這個解釋倒是大大出乎大江的預料。

何大爺點了點頭,這話匣子一開,竟然是個上下快百年的故事。

五環啤酒廠鬧鬼的事由來已久,最厲害是從八三年開始的。先是廠保衛處的李幹事值夜班,走到東西廠區中間那排楊樹時,忽然聽見樹上有悉悉索索的聲音,那手電一照,看見兩米多高的樹杈上,趴著一個渾身紅毛的東西,隱藏在樹葉叢裡,頭和肩膀露在外面,大小和人差不多,但兩眼像兩個大黑窟窿,還閃著綠光,正直勾勾地盯著自己。

那李幹事怔了一下,立馬嚇得慘叫一聲,跑了回去。心下稍定,又喊了幾個人,壯著膽子回去看,可什麼也沒找著。

李幹事以為是自己眼花了。過了幾天,又自己去西面的廠區巡邏,這回一路上都提心吊膽,但過了那排楊樹,什麼事兒都沒有,剛放下心,就走到了那幾排儲酒車間的廠房。從第一排轉到第二排時,轉過屋角,迎面就看見牆邊蹲著一個人。李幹事拿手電一照,那團渾身是毛的東西剛好轉過臉來,又是那兩個冒綠光的大黑窟窿,但這次多了張獰笑著的大嘴。

李幹事把手電都扔了,落荒而逃,回到宿舍就大病一場,保衛處的人慢慢都知道了這事兒。李幹事是個部隊的轉業幹部,雖然是個工程兵,但也是扛過槍受過專業訓練的,能把他嚇成這樣,其他人心裡都沒了底兒。

沒出一個月,李幹事病好了,他堅決辭了職。保衛處巡夜,從此都是兩三個人一組,在沒有單獨行動的。之後兩三年裡,又有幾個人撞上過那長毛的東西。八七年時,有個叫韓向陽的,碰到那東西時,偷偷帶了把槍出來,驚恐之中,朝它開了一槍。但那東西身體好像是鋼筋鐵骨一般,子彈打上去噹的一響,那東西倒是震得飛了出去,趴地上不動了。

韓向陽膽子大,往回跑了兩步,回頭看那團東西不動了,就又走了回去,可離那東西三四米的時候,那東西突然蹦了起來,齜牙咧嘴衝向韓向陽。還好,韓向陽跑的快,沒被逮住。可那回以後,韓向陽也說什麼不在保衛處了。

從那以後,廠裡有個刀槍不入的惡鬼的事慢慢流傳開,幾年裡,保衛處的人大部分跑乾淨了。新來的也沒好哪去,何老爺子記得,光嚇瘋的就有兩三個。廠裡沒辦法,專門組織人白天的時候把廠裡的犄角旮旯全搜了一遍,也奇怪,一點痕跡都沒有,沒人知道那東西是怎麼出現的,又是怎麼消失的。也許,唯一合理的解釋就是鬼了。

到了九零年時,偷酒的事情越來越嚴重,廠裡下了個死命令,保衛處四個人一組,到儲酒車間守夜,一定要抓幾個偷酒的現行回來。保衛處的人沒轍,只好硬著頭皮去了。

&nbsp天有四時,人有四用。何謂四用?視而形之,莫明於目;聽而精之,莫聰於耳;重而閉之,莫固於口;含而藏之,莫深於心。目見其形,耳聽其聲,口言其誠,而心致之精,則萬物之化鹹有極矣。《淮南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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