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一零:山雨欲來
十日的進階賽,越到後面,反而越是顯得溫吞疲軟。眾修士先是互相試探,後來漸入佳境,再到後來,卻又各自收斂,再不肯輕易全力相搏。
太虛論劍原只是崑崙十年一次的劍道考校大會,而這一次,因為下一個百年大輪迴的北戰即將開啟,各派高層出於某些考量,這才成了天下共襄的一次盛舉。許多東西,底層的修士們並不知情,他們只是或為名聲,或為獎勵,或為背後勢力的敦促等等,這才不顧安危地撲在這一場又一場的比試當中。
修士們並不是真的就不畏生死了,事實上,但凡是走上了追求長生這條道路的人,就極少有不怕死的。
越是走到後面,就越珍惜生命。
四月十六,葉青籬從葉千佑藏身處離開,回到試法臺上之後就不敢再怠慢,硬是一場不避地參加了接下來隨機分配到的所有比試,才險險地將名次定在一千六百三十二上頭。
第七日,最終將留存兩千個進階名額,葉青籬到當日子時所得玉籌數為三十七支,排名在一千零九十一。
這個時候她從十七姑娘那裡得到的訊息是,顧硯的排名已經從前十之內跌倒了一千八百六十七。他是四月十五日被擄去風雷崖的,到十七日尚未被放歸,倘若四月十八仍不能迴歸試法臺,便只能面臨被清退的結局了。
葉青籬其實有些心焦,實際上不止是她——不說全部,至少有很大一部分處在論劍大會期間的修士也都正當情緒焦躁之中。而這種整體焦躁和壓抑的氣氛,從葉青籬當日當眾獻出裂闕環起,就開始慢慢籠罩在崑崙境域之內。
大部分修士都是敏感的,異寶出世,必遭天變。而這山雨欲來風滿樓之相,只要不是特別遲鈍的人,都自察覺一二。
四月十七號葉青籬再用垂音鈴尋到十七姑娘時,聽她說的第一句話就是:“葉師姐,你鑑定裂闕環的那個配方,也給我見識見識吧。”然後她又伸出纖長的食指在紅唇上輕輕一按,做了個“噓”聲的手勢,笑嘻嘻佯作隱秘道:“不過小聲點喲,可別給旁人聽了去。”
此言頗有暗示之意,葉青籬掐訣放了個隔音法術,微笑道:“十七姑娘有興趣,送你也不妨。”說話間便伸手入袖間儲物袋中,直接將記載了息幻塵煉製方法的一塊玉簡遞向十七。
十七眨巴著大眼睛,伸手將那玉簡收到手中拋了幾拋,神識往其中一掃,就知這配方不假,頓時驚訝了:“真就這麼給我啦?”話音剛落,就忙忙亂亂地將玉簡收入袖中,嘀嘀咕咕道:“我可趕緊收好了,到了我手裡的東西,斷沒再叫人要回去的道理。”
葉青籬噗嗤一笑道:“送出去的東西,我也斷沒有再收回來的道理。”
“咦,不對呀。”十七抓了抓衣袖,又揪了揪自己腦袋上那頂怪異的小帽子,“咱們不是一向賬目清楚嘛,你什麼時候這麼大方了?不會是……有什麼為難事情要我去做吧?我可跟你說了,這東西你說了送我就是送我,事後要報酬是不君子的行為。”
說著,一雙烏溜溜晶亮亮的眼睛直盯住葉青籬,腳下還悄悄退了一步。
“這個……算是我對你的補償之一。”葉青籬頓了頓,忽然對著她一揖,“青籬昨日假借了姑娘的名頭便宜行事,實愧對姑娘。我欠姑娘人情,送出這麼一個小配方也不過就是複製一塊玉簡的事情,本不值當什麼。”
她指的是昨日魏予盤問她時,問她顧硯的訊息得自何處,她直接就說出了十七的名字之事。
葉青籬其實沒有要出賣或者陷害十七的意思,下九流門人遍佈神州,而十七又在論劍大會期間公然販賣各種訊息,此事只要崑崙高層不是瞎子,就定然不會不知。張兆熙透過陳靖都能夠大致截住葉青籬的行蹤,如崑崙掌門之流又怎會不知葉青籬早就接觸過十七?
不是葉青籬太過看得起自己,而是她早就透過各種渠道,知道了掌門一系對自己的懷疑和監視,那個時候半真半假地說些“實話”便很有必要了。
比如魏予當時一聽葉青籬提到十七,就立即揭過了這個話題,便可見下九流一脈同崑崙高層之間實有默契。
但這些都只是理由,不論理由有多充分,也抹殺不掉葉青籬當時私自借用了十七名頭的事實。不告而“借”是為賊,雖然修仙界別說是賊,就連強盜都一抓一大把,葉青籬同樣也做過不少殺人越貨的事情,但十七之事卻不能與那些爭鬥相提並論。
首先十七從來沒有做出過任何對不起葉青籬的舉動,其次兩人有過多次交易,在葉青籬的朋友當中可劃作和平相交一類。
縱然只是普通朋友,各自都有各自的立場和隱秘,也斷無對著朋友做賊的道理。
葉青籬心裡雖無悔意,卻有愧疚。她厚著臉皮自己認了,卻也到底不能將此事明說。
十七卻不愧是訊息靈通的下九流門人,只聽葉青籬這麼一說,立刻就轉悠著眼珠子明白了始末。她盯著葉青籬看了又看,直把她看得快要維持不住表情時,才很是豪爽地一拍葉青籬肩膀,歪著頭笑道:“這算什麼,我還拿著你的訊息去賣呢!賣了還能得紅利,嘻嘻!這種好事呀,下次咱們還繼續合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