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下電話,彭程便像是癟了氣的氣球,慌亂得沒了力氣。他知道貝貝嘴上說著沒事兒,那並不是真的沒事兒。她害怕他,所以從來不會說她有事兒,特別是她真的有事兒的時候,他有些後悔自己曾經那樣的跟她嗆火了,倘若不是那樣,或許如今他還能聽見她說上幾句真話。
小夥子惶恐極了,他感覺他不僅僅只是輸了錢那麼簡單,這一次他很可能把自己還有的一切都輸進去了。貝貝再沒有來過任何一個電話,甚至一個吭嘰,她連一聲都沒出,她明知道他已經沒有錢了,飯都吃不上了,卻還是一個訊息也沒有,難道她真的要放棄他了。
彭程一屁股坐在床邊兒上,心可真他媽的累。屋子裡這會兒一個人都沒有,小澤今天走的特別早,也不知道他是跟誰走的。彭程突然有些羨慕小澤,羨慕他的錢賺得這樣簡單,就連良子……良子也比自己賺錢簡單。
彭程自嘲的笑了,趕巧兒他的手機恰時也響了起來,還以為是貝貝,他趕忙的掏了出來,心裡頭塞滿了期許,卻在看清號碼的剎那崩塌,是良子的電話,他悻悻然的接了起來。
“良子啊,咋了?”
“哥啊,那個,那個……”良子一緊張就結巴的毛病怕是越來越嚴重了,叫了好半天的勁才又說:“剛才宋總問我你幹啥呢!他說想讓你回來,你回來不?宋總現在就擱我旁邊穿鞋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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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一次回到洗浴中心,那地方親切得讓彭程渾身顫慄,沒有人比他更屬意這裡,高高的大樓上面,所有的小窗戶裡都住著人,窗簾掛得凌亂極了,六樓裡的那個唯一沒拉窗簾的,便是宋總的辦公室了。彭程見過宋總兩次,兩次都是宋總洗澡完了出門的時候彭程給他取的鞋子,但也不過是僅此而已。
那個人是這洗浴中心的總經理,一個小個子的中年男人,他大約只有一六五的身高,總是穿得很隨意,深色系的顯得他更加矮小卻總是透著不起眼的神秘感。他臉上帶著退休老人才有的閒適笑容,微眯縫著眼皮,輕鬆松的貼著耳根兒告訴彭程:“沒事兒偷著坐會兒,別老是傻站著。”在這洗浴中心裡,除了出錢的大老闆,最大的只怕便是他了,但他卻鮮少的是這樣的溫和,比起那些指手畫腳的部門頭子好了太多太多了。
彭程站在洗浴中心前面的八車道大馬路對面,來來回回的繞了快一個小時了也沒走過去,他不想去得太早,顯得自己太急切,他可是辭了老闆才出去的,這如今再回來,弄不好總歸是要顏面掃地的。他有種預感,宋總跟自己話也沒說過幾句,這一次居然主動提出讓他回來,想必是個機會,彭程想來想去,都覺得自己的這個判斷是很有道理的,所以他更是不能讓人看出急切來了。
這樣猶豫了半天,小夥子給良子打了個電話,打聽出宋總已經到了,這會兒正在辦公室裡簽字,他頗有些慶幸。這一大早的,宋總應該是很忙的,彭程細尋思了下,便轉身繞到路口的早餐攤那兒吃了根兒油條,約摸裡面的事兒該辦得差不多了,才打了電話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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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總讓彭程去後面的活動板房裡等他,這多少讓小夥子有些意外,但他沒有多問,也照辦了。一進門他便被這裡的變化驚著了,原本人滿為患的活動板房裡,竟然一個人都沒有,所有的上鋪都堆滿了還沒拆封的毛巾,一大包一大包的,佔著上面的床位。下鋪也都空著,沒有鋪蓋,唯一的那一套,在這個屋子裡最好的位置上,那套鋪蓋彭程認識,那是良子的。
彭程走了過去,在良子的床上坐了下來,一股子熟悉的味道直衝鼻孔。他今天穿了貝貝去年冬天給他買的鞋子,那是雙深藍色的帆布鞋,美特斯邦威的,那天他糾結了很久,就只看中了這一雙,只因為有些貴了,彭程很喜歡,但是意意思思的沒敢貿然下手,到底還是貝貝,一下沒看住便自己跑了回去,等彭程再找到她的時候,她已經付了錢,美滋滋的只等著取鞋了。
彭程把腳抬起來,踩著旁邊床的鐵欄杆上,彈掉鞋子上的灰塵。這屋子是真暖和,別看只是一層鐵板加泡沫的活動板房,即便是冬日裡,也可以光著膀子在裡面轉悠。小夥子來來回回的看了半天,他是真挺喜歡這裡的,至少比他現在住的那個四面透風的屋子好得太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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腳步聲越發近了,彭程一抬頭,看見門口宋總慢悠悠的度了過來,他總是那樣慈愛的笑著,今兒依然笑著,彭程趕忙站了起來。
兩個人就像當初跟樊濤談時那樣並排的坐了下來,宋總似乎比彭程還要適應這集體宿舍的環境,他顯得猶是自在。也沒怎麼繞彎子,他只是含糊的問了些沒用的問題,便直戳了正題。他問彭程還願意回來不?得到了滿意的回答後,又問:“幹鞋部?”
“幹啥都行。”彭程有些自嘲得說,他感覺自己已經沒什麼條件可講了,老闆卻還是這樣和氣的商量,到讓他不好意思了。
“老哥哥我有個活兒,你看你有興趣沒?”宋總很隨意的問道,那樣溫和的看著彭程。
“啥活?”小夥子問。
“記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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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媳婦兒,你猜我在哪呢?”
“我不猜。”貝貝疲憊的拒絕了他,彭程的歡悅讓她覺得更加的煩了,生活因為他變得猙獰可怕,她多希望一切都是索然無味的寡淡,就像是人們常說的平平淡淡,想來真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