彭程還從來沒有在工地上幹過活,他幾乎什麼都不會做,那個大腦袋沒脖子的包工頭問了他半天,便把他分在了搬磚組。包工頭叫來一個看上去四十幾歲的老師傅帶著他。那老師傅佝僂著的腰背看起來比四十可老了很多,他從簡易房的門外走了進來,帶了滿地的黃土。他摘下頭上的帽子,那帽子幾乎看不出還是橙紅色的,他胡亂的扒拉著頭髮,便又是滿腦袋的灰塵。
“哎,你可別抖了了。”包工頭用手在鼻子前面搖擺,眉頭掐了起來,他呵斥著,那老師傅便又把帽子給戴上了,乖覺的等著包工頭的指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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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叔,我咋幹?”彭程一臉的諂媚,小巴掌臉上的那點東西忸怩在一起,作勢要跟著這乾癟的老傢伙大幹一場。
佝僂著的老傢伙聽了他的話,方才轉過身來,這老頭兒的老,可真不是蓋的,滿臉夯實的褶子,一摞落著一摞,水泥和著沙土撲人面得竟滿臉都是。他已經領著彭程走了半天了,深一腳淺一腳的,在一對廢物中間穿行,他卻猶是利落。小老頭兒人站定了,麵皮子雖老,那眼神兒卻還精神著呢!滴溜溜的錚亮,他上下的打量著彭程:“你多大了。”
老頭兒說這話時,眼眉迅速勾動了一下,跟他那張憨實的老臉對不上茬兒,像是馬上要現出原形的孫猴子,這一下,嚇了彭程一跳,這老傢伙看起來怎麼像個小偷。
彭程對於壞人的判斷總是很精準的,許是打小見得多了,自然更熟悉他們的模樣。這老傢伙要不是小偷,都四十多了,眼神兒咋還這樣的?
“我屬牛,二十六了。”心裡再多的懷疑,小夥子還是應了。他總喜歡把自己的年紀說大一點兒,他賴歲,生在牛年的年尾,眼看就要虎年的時候。
一般人賴歲,都會按陽曆年算年紀,可他偏不,就不願意把自己歸攏到屬虎的那堆人裡。特別是認識了貝貝以後,他似乎更堅決了。有那麼一陣子,他甚至覺得自己就是為了跟貝貝差三歲,趕上女大三抱金磚的老話,才著急忙慌的屬了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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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咱倆一樣大,你就別叫叔了。”老師傅的話像一坨冒著熱氣的牛糞,砸在了彭程湊近了想要套個近乎的臉上。說完,他轉回身,抻了抻腰桿,發出咔吧咔吧的響動,很享受的哎嘿了一聲。
小夥子呆立在他的身後,瞠目結舌。自己竟然一口一個叔的叫了這麼半天,和那傢伙快活的架勢比起來,他感覺更加烤臉了。他想不明白這老傢伙都老成那樣了,咋能才二十六歲呢。這一刻,彭程心都涼了,這便宜讓人給佔的,比小敏那天讓自己抓了*的心情都懊糟,真真兒是憋屈透了,他現在就想把那老頭兒拽過來,讓他再叫自己一聲叔。
“你改那想啥呢?”發現彭程沒跟上來,那小老傢伙衝著他使勁兒的吆喝,小夥子有些想笑,這傢伙張嘴說個話,那一身的土面子便像是得到了指令,驟然間到處亂飛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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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了半天,總算到地方了,小老頭兒停了下來。說真的,彭程是分不清楚的,他朝四周啥麼半天,這地方和剛才走過的所有地方,那不是一樣一樣的嗎?有啥不一樣啊?都是一堆一堆的磚,一堆一堆的土,還有戴橙黃色安全帽的人,有啥不一樣的。
小夥子心裡琢磨,這癟犢子咋就知道這就到地方了呢?真讓人莫名其妙的。現在他的心情可是糟糕透了,一路來他就煩他,這傢伙真不是人,偏找那些難走的地方走,又是溝又是坑的,上上下下,深一腳淺一腳的把他走得直想削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