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凡得不到的東西,往往更讓人不能停止想念。這世間所有的情感,人人相仿,平靜的生活大體都會從開始時逃脫困境的痛快,變得只剩下懷戀,接著也可能會拷問自己,是不是做得努力還不夠,所以結果才會這樣的不痛快。但這個時候的拷問大體已經沒有了價值,這個世界上總有些人,有些事兒,是求之不得的,那誰也幫不了誰。於是,只能轉頭就忘記,否則,那拷問將會變為當頭的利刃,傷害了自己。
酒店開業之後是近一個半月的平靜日子,這種難得的平靜讓貝貝很舒服,唯一的不好,單單只是想念。她喜歡每天都上班,期待第二天一早下班,頗有規律的生活,也很快適應稍帶一點競爭性的工作節奏。如果不是那單純的想念,讓她難過,她甚至都連帶的適應了彭程不再聯絡自己,不再給她打電話,不再出現。
可是生活本來就不可能平靜,彭程終將是要打電話給她的,這毋庸置疑,唯一不確定的,就只是打來的時間。也許早一天,也許晚一天,誰能知道呢?平靜的一個半月後,貝貝從開始的怨憤到現在,這幾天,她甚至心生了一絲的期盼。她覺得是她曾經的三心二意才讓這一切不受控制起來。彭程愛她的時候,她沒有真的那麼愛過彭程,是失去他了,她才發現的,這讓她太痛苦了。這過程裡自動揀選了他倆之間所有的美好,略去了那些痛苦的,偶爾,當痛苦來的時候,山呼海嘯,讓人心痛不已。
這一天,電話還是來了,兩個人在電話裡沉默著,聆聽著彼此遙遠的心聲。貝貝坐在窗臺上,看著遠處霧濛濛的灰白色天空,眼裡的淚水,像是突出眼球的一層晶亮的膜,覆住了整個兒的世界。她心裡的悸動和臉上的平靜一樣駭然,彭程請她到家裡來找他,貝貝沒回答。沉默像是駭人的魔鬼,卷噬著她的意識,內心裡的急切就像困在牢籠裡的瘋子,只有一動不動才稍能阻止她。
貝貝並不知道彭程是為了什麼事情找自己,他是個聲音的藝術家,他不但懂得辨識,也懂得創造。他又說,他會在家裡等著她。貝貝或許也思考了,但是她抵擋不了彭程的呼喚,就像媽媽無論如何都舍不下孩子一樣。於是她輕輕的嗯了一聲,這是種類似捨生忘死的奔赴,所以她是非去不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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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像兩個人從來都不曾分開過那樣,彭程牽著貝貝的手,從剛一進門開始,生怕一鬆開他的女孩兒便不見了似的。他無比溫柔的看著她,喂東西給她吃,把她吃掉了的東西都撿起來吃下去,眸光柔和的盯著她看,視如珍寶一般,飽飽的滿是溫暖。
他在家裡準備好了飯菜,一個炒菜,兩碗米飯,在青花藍瓷的平盤子裡,顯得那麼的家常。一切看起來都比原來更加美好,有種失而復得的美妙感覺刺激著貝貝比任何他們曾經在一起的時候都更加快活,甜甜的像奶油一樣膩口。只是如果最後彭程不開口跟她借錢的話,一切會更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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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到這一步其實彭程的心裡比貝貝還疼。
以前他也總是做好飯菜等著貝貝回來,然後兩個人一起吃。他愛看著她吃,等她吃飽了他才開始行動。那時候貝貝似乎總不很開心,每一次去買菜都要花很多的錢,回來的時候,貝貝都會憂心匆匆的坐在床上,一副天要塌下來的樣子,她還不會像今天這麼高興,閃閃的眼淚,晃盪在眼圈裡。
彭程是不忍心再跟貝貝開口借錢了的,她已經養活自己很久了,不是嗎?給貝貝打電話的時候,他已經在廁所裡做了很久的準備了。說真的他想了又想,上了兩次廁所,都沒衝。這個屋子裡,雖然只有一半屬於自己,可是另一個男人已經很久沒有回來了,他向來可以穿梭在兩個房間裡思考。但是今天他覺得只有廁所最應景,他就在這裡才能想這種骯髒的勾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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貝貝在他的心裡跟小敏不同,小敏是地上的活人,可貝貝就像小人書裡的畫像,這有點像顏如玉的故事,但是貝貝不是顏如玉,她沒有那麼漂亮,可是她肯定比顏如玉更難讓人……,怎麼說呢!彭程唸的書少,他形容不了,也不想多合計了,越合計就越說不了了。
彭程很快感到焦急了,貝貝是那麼開心,甚至有些激動。這正經是欺騙,他心裡明白,其間他幾欲張口,幾次憋住了。貝貝那副幸福的樣子讓彭程準備好的話都難以開口,焦急的他又想尿尿了,這是真的是不說不行。
於是他叫停了她,她一臉茫然,眸間希翼著他的念頭,他給她解了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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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淚流滿面,她不理解彭程怎麼還能開得了口跟自己借錢。之前他倆所有的債務,她都不曾經跟彭程開過口。如果不是媽媽幫她還了錢,她肯定是到現在都不能把欠債還清。為什麼彭程折騰半天,又跟別的女人搞得臭死爛夠的,竟還能回頭跟她開口。
活生生的背叛然後再從靈魂上打敗你,他已經是別人的男朋友了。今天對自己這樣的好,不過就是為了能從她手裡弄出錢來。那他為什麼不跟小敏借錢?
“她不借我。”欺騙即以開始,彭程便不再糾結了,開弓自然沒有回頭箭,不騙似乎也不好使了。彭程緊抓住貝貝的胳膊,好不真誠的說,那急切的眼神,讓他看起來很有點文藝範兒,像所有搞藝術沒錢吃飯的損鱉一樣,頹喪的男人味道。
“她不是跟你說,兩個人在一起,還在錢的問題上分什麼你的我的嗎?”
“我跟她就是搞破鞋,她都沒跟警察分手,她能給我錢嗎?”彭程是真急,他不是開玩笑的,是真急。他就地憤然的轉了一圈兒,突然他好像冷靜了下來,又說:“沒事媳婦兒,你沒錢我也知道,我欠你夠多了。”他又坐了下來,到桌子前拿起筷子,夾了一口菜。
屋子裡出奇的寧靜,貝貝站在原地,看著近在眼前的大門,她可以推門就出去的。彭程突然把筷子放在飯碗上,發出叮噹的一聲響。貝貝感覺彭程的手伸了過來,掐住自己的胳膊,他的手指涼涼的。
“媳婦兒,我不是不喜歡你了,我也不是……哎!我爺那房子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