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之後的第三天,一大早貝貝又踏上去省府的火車,她要到醫院去看他,她答應他了。
前一天回家以後,她沒有給彭程打電話,她知道他在睡覺,但她不打電話卻不是因為這個。
快半夜的時候,彭程的電話打了過來了,剛剛睡醒,他聲音聽起來沙沙啞啞,他說:“媳婦兒,你到家怎麼也不打個電話給我,發個資訊也行啊,我多著急。”
“你怎麼樣了?”貝貝從床上坐了起來,圍著被子,蜷縮在床腳,她想好了,要跟他說好多好多的話,一直說到他不想聽了才好。
“我沒事兒,你什麼時候還來看我,明天好嗎?”他那麼急切的期盼再次相見,於是他在懇求,鍥而不捨的懇求,讓人無法拒絕。
貝貝沒法回答他,她無力極了,那讓她覺得自己是個壞人,是個不善良的人,但她真的不是的,她只是知道她不想要什麼。
好一陣子僵持後,彭程繼續啞著嗓子說:“媳婦兒,我在這裡等你,我每天都會在窗前看著大樓下面,等你出現在那裡,我好再去下面接你。”
像是一顆子彈,他這話擊碎了她的心。
——
真的,真的能確定什麼是真的嗎?或許你還能看透別人,難道也能看透自己嗎?
火車要逛蕩至少兩個半小時,她只能站著,站著也不能變換姿勢,因為沒有地方可以用來變換。偌大的車廂擠擠壓壓的,能看見的地方,都是人,貝貝像壓縮罐頭裡的沙丁魚,倉惶著被壓在裡面,所擁有的只有腳下這塊方寸而已。
終於火車要到站了,姑娘心頭透進了些許的爽快,她可以鬆鬆筋骨了。她拎起了手包,順著人流朝外面走,左轉右轉,都還沒出站,彭程便又來資訊了:“媳婦兒,你到哪了?”
從她剛上火車開始,彭程就一會兒一條資訊的,就連資訊也是一樣聒噪。他一直在問她車走到了哪裡了,三分五分便問一次,這次貝貝沒有回答他,她出了火車站,在旁邊白鋼鍋那裡買了個茶葉蛋。
“媳婦兒,你說話啊,你到哪了?”
姑娘瞄了一眼手機,她不很愉快,後悔答應了他,來這麼遠的地方找他,這一路的折騰,她難受極了,身上一股子車廂裡的酸臭味道,她打心眼兒裡厭惡。
“媳婦兒,你怎麼了?我錯了不行嗎?你在哪呢?”
資訊都還沒看完,電話就響了,貝貝更加厭煩的結束通話電話,都是因為他,她現在真不想說話。她急跑了兩步,到馬路對面再打車,差不多能快一點到達,她竟沒有發覺,再如何厭惡也沒能阻止她走得再快一點。
他又打電話了,也許是心裡焦慮,他才會這樣一次次的打電話過來,貝貝一再的結束通話,她吃了那茶葉蛋,仍騰出手來把電話給掛了,心裡便也跟著更加著急了。
“媳婦兒,我,我怎麼了?我都難受死了。”原也不是他的錯,他的資訊又來了。
計程車要開到醫院了,這次這個司機沒說醫院有什麼講究,他拐了個漂亮的彎,便停了。貝貝正在給錢,感覺車門被人拉開了,一陣子冷風闖了進來,她回頭,彭程滿頭是汗的,他一手拉開車門,便笑了,鬆了口氣。
——
“這是給我的驚喜?”
他穿著那身條紋的病人服,四面八方的風攪合著這裡,他的頭髮也被吹得亂糟糟的,豎在頭頂上。
貝貝下意識的點頭,認了這本不屬於她的功勞。
他緊抿著嘴唇,看起來是由衷的欣悅,那高興似乎突如其來,姑娘覺得她曾經在哪裡見過這樣的笑,在那些抗日影片裡,那些戰場上劫後餘生的老兵,只有他們才會那樣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