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們之中,又高居宰相的鄭榮,有那最近傳言可能任昭義都督的鄭彤,還有許多的禁軍,長安府高官,除此之外,一些重要的門生故吏也被請了來,這些人是鄭家最重要的力量,幾乎是鄭家在長安城中的核心人物。
就在這幽暗的小廳裡,每一個人都凝眉,每一個人卻沒有輕易發言。
鄭彤臉色平靜,只是坐在角落,現在還沒有他說話的份,雖然作為鄭榮的族弟,鄭彤有足夠的話語權,只是……今日卻不太一樣,今日他不宜說什麼。
其實更多人卻說看向鄭榮,這幾年來,因為崔家的衰弱,與崔公走的很近的鄭榮也是飽受打擊,雖然他依然還是宰相,可是失去了宮中信任的宰相某種程度來說可謂是一錢不值。
百足之蟲,死而不僵,鄭家這樣的大族,自然不可能因為一些打擊就被擊倒,所以鄭榮一直都在努力的維持著這個家族,鄭家在今日,自然還是風光無限,還是湧出無數位極人臣的子弟,更有不知多少地方的官員,只不過……鄭榮最擔心的卻不是那廟堂,廟堂之上,韋家與鄭家再如何有嫌隙,鄭家也不怕,畢竟真要動鄭家,牽一髮而動全身,拼起命來,韋家也沒有好果子吃。
只是但凡執掌家業的人,都絕不能只看著眼下,對於他們來說,未來才最是緊要,鄭家的未來會如何呢?
如今,天下三十七鎮諸侯,許多與韋家親近的大族,都已經得到了分封,將天下的州縣變為了私產,統統瓜分了一乾二淨,而唯獨鄭家,卻是一無所有,割據一方,對於任何大族來說都有著極大的好處,幾乎可以想象,十年二十年之後,那些憑藉著封地的家族,都可以趁此機會,重新對天下進行洗牌。
而那時候,鄭家該怎麼辦?
現在……似乎有了一個天大的機會,昭義鎮……昭義鎮幾乎可以說是天下最肥的封地之一,朝廷有意讓給鄭家,鄭家敢要嗎?
敢不敢要才是個問題啊,誰都知道,那秦少游是絕不肯讓人虎口奪食的,固然是你得了聖旨,有了都督的名分,人家也絕不會將這實打實的好處拱手相讓。
韋弘敏的下場就在眼前,這對鄭家來說,不啻是火中取栗。
鄭榮猶豫了良久,最終還是長長嘆口氣,他慢悠悠的道:“先父在時,曾一再叮囑,說是自隋文開了科舉,大族的興廢,就總是迫在眉睫。而我等不肖子孫,如今就坐在這裡,眼看著一個個的危機臨近,也看著鄭家的門庭日益冷落,老夫啊……心中惶恐,怕就怕家業敗在老夫手上,對不起列祖列宗,更對不起,自己的子孫。鄭家,已經歷經了五百年,著五百年來,不說數一數二,卻也算有享用不盡的榮華富貴,可是……富貴真的能長久嗎?而如今,真是今時不同往日了,許多事,大家看的都很明白,可是使不上勁啊……”
他好生的抱怨了一陣,表露出了自己的擔心。
不擔心才見鬼了,這樣下去,鄭家當真要淪落為二等了,而更可怕的卻是這些年來,鄭家因為家大業大,為了爭奪更多的利益,自然得罪了不少人,這些人現在不敢做聲,並不是因為他們忘記了嫌隙和仇恨,只不過是因為忌憚於鄭家的實力罷了,而一旦鄭家淪落,即便是想要成為一般的世家大族,只怕也不可得,因為真到了失去讓人忌憚的資本之後,接下來,便是無數有心人的報復,到了那時,就真正是家破人亡了。
鄭榮沉吟了片刻之後,又道:“老夫聽說,宮中有意讓老三任昭義都督,這其中的關節,想必大家是清楚的,哎……如今,咱們是進又進不得,想退呢,卻又無路可退,說一句難聽的話,老夫難啊,這些日子,真是沒有睡過一次好覺,大家都清楚,鄭家生死存亡,也就看這數十載了,昭義鎮,這對於鄭家來說,是何其大的好處,只要當真能掌握,那麼鄭家,便是再繁華五百年,也不是什麼難事。你們說,鄭家能放棄昭義鎮嗎?”
他這幾乎說自問,而後卻是斬釘截鐵的自己回答:“不能,鄭家絕不能放棄,鄭家若是放棄,不但會為天下人說笑,更會使今日在座的你我,無顏去見列祖列宗,所以……我知道大家是來商討,是否去接受朝廷使命的問題。可是老夫只想談一件事,鄭彤,如何去任那昭義都督,鄭家會遇到什麼樣的苦難,會面對什麼樣的殺機,需要準備多少財力物力,又需要動用多大的關係,總而言之,咱們鄭家即便是傾盡所有,這昭義鎮,也非要納入囊中不可,無論是什麼代價,也在所不惜。”
所有人精神一振。
對於這些早已習慣了高高在上的鄭家人來說,其實大多數人和鄭榮的心思一樣,他們都很清楚,他們無法割捨掉昭義鎮,所以唯一的選擇就是迎難而上。
“只是,那秦少游……”
鄭彤這時候反倒說出了困難,畢竟,赴任的人可是他,他可不想,到了衛州之後被人打了黑槍,韋弘敏都死了,自己的命,難道有韋弘敏硬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