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生山遠看如埋在地上的半隻大葫蘆,底部方圓五千丈,至上而到天穹,可入雲霄。驟然收窄的葫蘆嘴處不斷有灰雲湧入,在山巔凝聚漩渦狀雲氣,彷彿是在吞噬此地的雲氣。
每每望向死生山,皆會讓人心中產生一種莫名寒意。蕭逸塵仰望高山,每往前一步便會覺得心頭的寒意更盛一分,到得距離山腳八百丈遠的時候,更是連體表都凝結起一層薄薄的白霜。到了這裡,就連身體都會感受到有若實質的寒意。
鹿學甲披著厚實如棉被的白霜,面板紫青,通紅的鼻頭上更是排著兩掛由鼻涕水凝成的冰溜子,眼珠四周是一圈血線,更有淚珠被凍在兩頰。他的體魄不如蕭逸塵,此刻被凍得渾身打顫,在嘴裡不滿地嘟噥著:“這是什麼鬼地方?現在明明是夏天,怎麼會冷成這樣?!”
二人狼狽不堪,走路不停打擺子,活像兩隻在冰面行走的企鵝,只走了兩百丈就已經氣血紊亂。反觀塗四海,則對此渾然無覺,步履平穩毫無滯澀,就連身上都是乾燥溫熱的,這不禁令二人佩服。
隨著這股寒意的增強,人的身心都被壓抑著,眼前景物的變化在放緩,風飄雲流的速度彷彿愈加緩慢,時間長河好像在這裡拐著彎兒。
又是走出幾步路,鹿學甲噗通一聲倒在地上,身上白霜散落一地。過了很久,他依舊沒起身,看樣子是被凍昏迷了。
塗四海的步子沒有為此停留,不過他卻朝身後揮出一道深紅色匹練,將鹿學甲發紫變僵的身體包圍。
蕭逸塵站在鹿學甲身旁,細細感知後發現,這條深紅匹練是一股異常凝練的氣血之力,其中有百萬只細微的血色龍虎在飛旋奔行著。不管是龍亦或是虎,每一頭皆栩栩如生,毫毛如綢,鱗甲忽張,極富靈氣。
另外,深紅匹練上還伴著濃郁的血腥氣,匹練僅手指粗、腰帶長,卻給人一種面對屍山血海的恐怖感覺。
蕭逸塵察覺不到其中的熱氣,而鹿學甲卻是感到身處熔爐中,渾身灼熱難耐,周遭一片火紅。他身上的紫青之色如冰雪般消融,面色逐漸好轉,到最後通體赤紅,就像一隻煮熟的大蝦。隨著絲絲縷縷的白氣自他體表飄起,他體內的寒氣也在這一過程中被蒸發乾淨。
不一會兒,他汗流浹背的醒轉過來,欲要動彈,卻是發現有一股蠻橫之極、形似岩漿的恐怖力道壓在身上,令他不敢發出一絲動靜。
這道蘊含龍虎的深紅氣血力量依舊沒有消散,二人詫異的望向遠處的老者,欲開口詢問。誰知塗四海率先開口,聲如洪鐘:“讓他在這兒待著吧,我們繼續走。”
塗四海沒有回頭,也沒有說“他”是哪個“他”,但二人對此心知肚明,以鹿學甲如今的狀態,怕是走不了幾步又要倒下,這個“他”指的自然是鹿學甲。
於是蕭逸塵示意他小心勿動,等自己回來。接著便再次邁步向著塗四海追趕而去。說是追趕,其實速度極,慢宛如龜爬。儘管以他的體魄還能勉強忍受這種寒意,但對他來說依舊算得上是不小的壓力。這不知來自何處的冰寒力量,正不斷侵蝕他的身軀,將他的骨關節變僵。此刻他身體就像一臺變舊生鏽的機器,正拼盡全力的運轉。
蕭逸塵不再說話,只是埋頭向前,前方漸有寒風催生,如一把把冷刀砍在他的手足、軀幹、頭部,身上幾乎所有地方都被光顧了一遍。蕭逸塵眼神堅定而清澈,依舊咬牙堅持,倔強的前行。他覺得這是塗四海對自己的考驗,只要熬過去,或許會有驚喜。
淡淡的紅光自體表浮現,比原先深邃了少許,這是鴿子湯的功勞。此刻蕭逸塵學著塗四海治療鹿學甲的樣子,將氣血之力凝聚成一條淡紅絲帶在體外盤旋。雖說沒有塗四海的濃郁,也沒有一頭頭龍虎蘊含其中,但可以說是極大程度的減輕了自身壓力。
這算是對氣血之力的運用,粗淺至極卻富有妙用,蕭逸塵感到一股暖流在體表流轉,接下來步子也邁大了些。此前蕭逸塵只是將氣血之力包被體表,這次令其凝練為實體後卻有奇效。
塗四海揹負劍匣,緩緩而行,豐厚的嘴唇在這一刻上揚半寸,就連那顆彷彿精鐵鑄就的頭顱也在這時微不可查的點了點。
又往前走了五十丈,從巨鯨到死生山共有千丈,如今他們已走過四分之一的路程。腳下石子附著有一層厚實的冰晶,令得原本脆弱的石子變得異常堅硬,每踩一步都會發出嘎吱嘎吱的聲響。
風已經不能再稱之為風,裡面夾雜著一根根細長的冰針,這些透亮晶瑩的冰針在呼嘯中飛向頂最在前頭的塗四海,緊接著便會不由自主的被彈開,他體表三寸處是一片空白,彷彿有一道無形的空氣罩子將他護住,抵禦寒風的侵襲。
眼見奈何不得塗四海,寒風便惱羞成怒的衝向蕭逸塵,呲呲呲地刺入他那僵冷的身體,冰針入體時是一種刺骨冰寒,之後便會有一種詭異的灼燒感自傷處催生,似毒蟻叮咬,猶如蜈蚣啃噬,這是身體的應激反應,令蕭逸塵苦不堪言。
這些冰針的速度極快,每一根皆有入道境強度的攻擊力,由於接觸面積極小,所以穿透力極強。哪怕蕭逸塵擁有銅皮鐵骨,也抵擋不住這樣的侵襲。這時蕭逸塵驚訝的發現在體外絲帶阻擋的地方,冰針所帶來的痛苦並不明顯,對他來說就像是撓癢癢。原來氣血絲帶可以減緩冰針的速度,而且裡面蘊含的灼熱力量還可以令其尖端變鈍,使得傷害大大縮減。
發現這一點後,蕭逸塵神情一震,猛然催動體內氣血之力,凝聚成八條淡紅絲帶,向著體外蔓延而去。八條是他如今實力的極限,不論是苦海中的精神力還是氣血的數量都不允許他凝練更多的絲帶。這些絲帶不停飄蕩,上下翻飛,在他體外形成一道稀薄的壁壘,為他帶來保護。大大減輕肉體的痛楚,就連體內遲緩流淌的血液也開始變得熾熱暴躁起來。
儘管如此,蕭逸塵的行動依舊艱難無比,寒意不僅侵蝕肉身,還對他的心神造成影響,好似將他的心神凍結。靈識與心神相互聯通,為了堅持下去,他拼命催發蘊含在靈識中的無名力量,令其發出耀眼白光,以此抵禦心頭的寒意。饕餮在苦海空間中注視著這一切,卻沒有出手相助,它明白這是對蕭逸塵身心的磨礪。這種機緣不可多得,它不好出手打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