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如果我真的生氣,哪一次我沒有明明白白地立刻讓你知道?”伊斯問他,“哪一次我把你揍進泥裡是毫無原因的?哪一次你無知無畏任意妄為的時候我沒有罵過你?如果我什麼也不說,要麼是我自己也沒有弄明白,要麼我知道那其實根本不值得生氣,或者其實是我自己的問題,只是一時控制不住而已……如果你是希望我連這點任性都不再有,那我可做不到。作為一條龍,我的脾氣真的、真的已經夠好了。”
他正經起來的時候語氣總是格外嚴肅,埃德卻抬起了頭,眼睛越來越亮。
伊斯警惕地往後縮,很擔心他會像只過於興奮的小狗一樣撲過來。
“你以前不會跟我說這些。”埃德睜著他亮亮的藍眼睛,喜滋滋地往前湊,“不會這麼說得這麼明白。”
“我明明一直想說什麼就說什麼。”伊斯不肯承認。
“可你不想說的就得靠我猜,”埃德揭穿他,“如果我猜不出你只會更加生氣,才不會承認‘其實是我自己的問題’。”
“是‘或者是我自己的問題’!”伊斯覺得他又要生氣了,“也很有可能就是你的問題!……大部分情況下都是你的問題!”
“伊斯,”埃德感動得幾乎要熱淚盈眶,像個看到自己不合群的孩子終於有所成長的老父親,心中滿漲著酸澀與驕傲:“你真的長大了呢!”
伊斯在片刻的呆滯之後一腳踹翻了他的椅子,顯然還成長得不太夠。
埃德爬起來的時候也還是喜不自禁,這點小小的任性他簡直甘之如飴。他得承認這一次的確是他的問題,他被朋友突然的忽遠忽近,被因為意料之外的得到與失去而大起大落的心情折騰得緊張又疲憊,敏感又遲鈍。他惶恐不安,唯恐會失去他的朋友,卻沒有看到他的改變——即使那並不明顯,他也本該是最先發現的人。
伊斯身處人群中時其實從來都不自在,畢竟能夠真正自在地面對他的人也實在不多。與朋友相處的時候他會放鬆一些,卻也始終有些微不可查,甚至連他自己也沒有意識到的緊繃。他的彆扭,他暴躁的脾氣,不過是種自我保護的本能。他堅持著身為一條龍的驕傲,卻一直害怕他們對他所有的包容,不過是因為他曾經是個人……他或許覺得必須得表現得不像從前那個乖巧安靜,惹人喜愛的少年,才能證明他們所愛的是真正的他。
埃德一直知道,也習慣了遷就這樣的彆扭,甚至會下意識地順毛……順著鱗片擼。當伊斯有所改變,他反而茫然不知所措,比其他人更難以適應。
他居然沒有發現,他的朋友,正在試著變得更加坦率,試著走出讓他覺得更安全和舒適的範圍,對更多人,展露更真實的自我。
他或許真的會漸漸離他更遠,卻會離整個世界更近。
在他充滿感動的視線中,伊斯呲著牙笑起來,笑得幾乎有幾分猙獰。
“好吧。”他說,“瞧,埃德,一條‘年幼’的冰龍或許會不太瞭解它擁有的東西到底價值幾何,但一條‘長大了’的冰龍……想跟你談談物品交換的比例問題。”
埃德驟然一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