隨後,評委會的四位評委莫妮卡·維蒂、路易馬勒、波蘭斯基、特倫斯·揚遞交了辭呈。第二天,電影節主席法弗爾勒佈雷妥協了,記者招待會上,他面無表情地宣佈“評委會已經不能履行職能了,本屆戛納電影節到此為止。”
戛納電影節中止之後,特呂弗和戈達爾也就與戛納徹底決裂,他們的電影后來參加過柏林電影節,參加過威尼斯電影節,但再也沒有參加戛納電影節。
今年是法弗爾勒佈雷最後一次擔任電影節主席,而特呂弗也時日不多,《精神病人》很可能是他最後一部電影。在電影節開始前,當《精神病人》入圍戛納的訊息傳出來後,幾乎所有的法國媒體打出了相同的標題“偉大的和解”。
此時此刻,看到特呂弗和法弗爾勒佈雷擁抱在一起,現場觀眾無數人紅了眼眶。大家在鼓掌的同時,都不禁露出了笑容,都覺得這一幕特別溫暖,也特別動人。
在特呂弗他們如此後不久,電影正式開始放映。
特呂弗是希區柯克的粉絲,電影名字《精神病人》,有點向希區柯克《精神病人》致敬的感覺,但電影本身跟《精神病患者》沒有關係,倒是有些像伯格曼的《野草莓》。
《精神病人》講述了導演弗朗索瓦因為票房和口碑雙雙失敗,在巨大的壓力下,他精神出了問題,不得不回到故鄉休息。在故鄉,他遇到了很多古怪的東西,早已失去的父母,少年時期暗戀的少女,以及傳說中的精靈。在這裡他回溯了自己的一生,並最終跟著小精靈飛出窗外,飛上了天空。
許望秋記得特呂弗曾經說過,一個導演所有的電影,就是他一生的編年記。特呂弗的第一部電影《四百擊》是一部半自傳體作品,探討了一個13歲男孩的生活和內心世界。而《精神病患者》同樣是一部半自傳體的電影,透過一個有些瘋癲的老導演講述了自己的一生,講述了自己對電影、對人生、以及對世界的看法。
在後世有很多電影被稱為導演寫給電影的一封情書,比如斯科塞斯的《雨果》,張藝謀的《一秒鐘》等等,《精神病人》不是寫給電影的情書,而是寫給電影的一封遺書。在電影中,許望秋能充分感受到特呂弗對電影的熱愛,以及他對電影、對世界的種種思考,可是特呂弗卻不得不與電影該告別了。
當電影結束,字幕在銀幕上劃過,淡淡的感傷在觀眾心頭湧動。大家都希望電影能長一些,能多看一會兒,可電影還是結束了。
在短暫的沉默後,掌聲如同從九天之上傾瀉而下洪水,將整個放映廳都淹沒了。
伴隨著現場熱烈的掌聲,芬妮阿爾丹將特呂弗推到了舞臺中央。
特呂弗微笑著伸手雙手,向下壓了壓手,示意自己有話要說。現場觀眾都停止鼓掌,靜靜地看著特呂弗,側耳傾聽。特呂弗微笑著道:“我是癌症晚期,活不了多久了,這是我最後一部電影,也是我最後一次出席電影首映禮。醫生本來不讓我來,但我說,必須來,我得到現場跟大家做個道別。謝謝你們這些年來對我,對電影的支援,因為有你們電影才有意義。我本來以為自己能繼續拍下去,但很遺憾以後不能再拍了。是說再見的時候了!謝謝你們!”
山呼海嘯般的掌聲再次響起,很多觀眾一邊淚流,一邊用力鼓掌。
許望秋眼眶也有些溼潤了,他一邊鼓掌,一邊問波蘭斯基:“你覺得這部電影怎麼樣?”
波蘭斯基轉頭看著許望秋,認真地想了想,用力點頭道:“我覺得拍得很好,他超越了自己,在這部電影中達到了一個新的境界。”說完,他著著坐在輪椅上,沉浸在喜悅中的特呂弗,深深嘆了口氣:“可惜他很快就要離開我們!真的太可惜了!”
許望秋也微微嘆了口氣,特呂弗才52歲,對導演來說,這個年齡正是年富力強的時候,他完全有可能拍出更多更好的作品來,由衷地道:“這部電影真的很強!他將自己對電影的所有情感、所有熱情都拍進去了。今年戛納電影節的金棕櫚沒有懸念了!”
波蘭斯基微微點頭,但很快又搖頭:“這可說不準,電影節評獎是小圈子的遊戲,是由九個評委討論後決定的。評委中喜歡誰的人多,誰就有可能獲獎。所以,電影節的評選經常出現讓人大跌眼鏡的結果,很多真正優秀的電影沒有獲獎,很多平庸的作品卻獲得了大獎。”
許望秋記得波蘭斯基1991年當電影節主席的時候各種騷操作,無視了很多堪稱偉大的電影比如基耶斯洛夫斯基的《兩生花》、莫里斯皮亞拉的《梵高》,將金棕櫚、最佳導演和最佳男演員獎,三項大獎頒給了科恩兄弟的《巴頓芬克》。波蘭斯基之所以如此親睞《巴頓芬克》,除了電影確實不錯外,主要他覺得這部電影很多地方在“致敬”自己。因此,波蘭斯基被吐槽是戛納電影節歷史上最不負責任的評審團主席。
許望秋在心裡吐槽,要說大跌眼鏡,還得數你當電影節主席那一屆。他知道波蘭斯基說的是事實,在結果出來之前一切皆有可能,但他還是希望特呂弗拿下金棕櫚:“這是特呂弗最後一部電影,質量本身又足夠出色,希望他能夠拿著金棕櫚,含笑離開我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