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一早,葉遠志懷著滿腹心事坐上去宮裡的轎子,一路上心裡一直忐忑,李姨娘給他惹出這麼大的禍事來,葉棠花又把這件事鬧得這麼大,現在倒讓他有些騎虎難下了,跟皇上解釋吧,又沒有辦法全身而退。畢竟李姨娘是他的妾,李姨娘做出錯事來,他橫不能一點兒都不知道吧?
若他說完全不知道,皇上難道就不犯嘀咕嗎?哦,你連自己家裡這點兒破事都弄不明白,還能管好朝廷的大事嗎?
可他若說知道,那皇上不是更得生氣嗎?哦,你知道自家的妾幹出這樣的錯事來,怎麼不管著呢?禮部尚書寵妾滅妻,傳出去像話嗎?……他這不更是給自己找不自在嗎?
知道不知道還是其次,最關鍵的是,李姨娘說的那些話都對他太危險了!說他忘恩負義,寵妾滅妻,縱容妾室毒殺嫡女,這些罪名但凡有一個傳到皇上耳朵裡,他恐怕就要慘了!
葉遠志越想越覺得頭都要大了,心裡也更恨葉棠花,別人家女兒都是變著法的讓父親開心,為父親的仕途鋪路,就他們家這個死丫頭不幫忙也就算了,還淨添亂!
可是話說回來,他的女兒也確實比別人家的爭氣,除舊宴奪了探花,女藝之試連奪一等,進宮掙回一個縣主,上元節撈回來一個花魁……放眼整個京裡頭,還有誰比得過他的女兒?這件事也讓葉遠志在那些有兒女的官吏面前格外的長臉。
……可是話又說回來了,這個女兒厲害雖厲害,卻是一直致力於給他添堵啊!在家裡頭處處向著葉沐氏為難他和李姨娘,在外頭也是半點不容情,大道理一套一套往外搬,扇得他這個爹的臉啪啪的響啊。
葉遠志嘆了口氣,只覺得心裡更煩,有這麼個能耐的女兒真不知是福是禍,若說是禍吧,這丫頭自他回來之後不知道給他長了多少臉,縣主也好、上元花魁也好,尋常官宦小姐有一個已經是殊榮,可是這丫頭得了能有一堆……若說是福吧,可平日裡女兒打又打不得,罵又罵不過,不像個女兒,倒像個祖宗!
有心教訓這丫頭一頓吧,他和李姨娘合起夥來還玩不過這丫頭,兩個大人反叫個小丫頭玩弄於股掌之間,硬生生挑弄的他和李姨娘反目成仇……有心疼愛這個女兒吧,有兩個聽話的女兒在身邊一陪十年,再來面對這個分別十年後處處和他作對的女兒,他自認把她還當女兒就已經是極限了,怎麼可能疼愛得起來!
葉遠志的手在大腿上拍了又拍,還是不知道該怎麼辦,如今李姨娘已經被關進大牢,他又不喜歡葉沐氏,身邊竟是連個能說話的人都沒了,這也讓他午夜夢迴的時候格外的寂寞,皇上好歹還有一群后妃呢,他卻真成了孤家寡人了!
到了宮門口,按照慣例,葉遠志要下轎徒步走到前朝去,這一次他剛下了轎就瞧見前頭路左相路子陣的轎子停著,不由得額角一抽。
除舊宴的第二日,皇上就下了聖旨,聖旨的措辭十分嚴厲,大罵路子陣和路夫人教女無方,立刻奪了路夫人的誥命頭銜降為妾室,讓路雲在家裡閉門思過一年,一年內不得飲宴不得出門走動,每日抄寫女戒女則十遍,宮裡頭專門派下來一個姑姑看著,每天查一遍,抄不完不許睡覺,路雲原是個心高氣傲的人,如今成了這幅模樣,自己受罪不說,名聲還毀了個一乾二淨,每天以淚洗面,再也不復從前的意氣風發,給路子陣氣了個倒仰。
他就這麼一個女兒,原想著就算不讓路雲進宮為妃,也必須讓她高高嫁一個皇親國戚給他的仕途鋪路,如今讓葉棠花這麼一鬧,路雲別說高嫁了,連親事都成了問題,一個名聲毀盡的庶女,哪個有出息的男子會求娶?
路子陣這一條晉升之路算是讓葉家給堵死了,有好長一段時間他每天在夢裡把葉遠志掐死了一遍又一遍,如今風水輪流轉,好不容易葉遠志也栽在葉棠花手上了,路子陣怎麼可能放過這個報復的機會?當下呵呵笑著拈鬚走了過來:“振理賢弟來了?”
振理,是葉遠志的字。從前路子陣跟葉遠志那說是不共戴天都不誇張,每次見面都是倨傲地喚一聲葉大人,幾時稱過葉遠志的字?路子陣的反常讓葉遠志心裡一陣慌,他連忙拱手道:“下官參見路大人。”
“欸,同朝為官,這麼生疏做什麼?愚兄既喚你振理,你也喚愚兄表字玉成就是了。”
“哎呀,您是上封,卑職怎麼好沒大沒小呢?”葉遠志見路子陣這般說,心裡頭更是慌亂,當下忙躬身推脫道。
“愚兄都說了,你我好歹也是同僚,既然都是皇上的臣子,分這麼清楚做什麼?振理賢弟這般推脫,可是不把愚兄放在眼裡啊?”路子陣眯起眼睛,意味深長地看著葉遠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