睡在耳房的張伯猛地從睡夢裡醒來,他急急忙忙邁下炕頭,他又急急忙忙從枕頭下抓起衣服披在身上,藉著從小窗戶上透進來的冰冷冷的月光他小心翼翼開啟了門,他邁出了屋子,躡手躡腳,豎起耳朵,悄悄靠近院門口,“誰?”
“張伯,是您嗎?”外面是一個低低的聲音。
張伯皺皺眉頭,門外的聲音讓他那麼熟悉,他一驚,瞬間滿臉歡喜,“是,是大少爺嗎?”
“嗯,俺是英業!”門外傳來崔英業著急的聲音。
張伯顫抖著大手抓起頂門槓,沒錯,是大少爺崔英業的聲音,溫文爾雅,他好久沒聽到大少爺的聲音了,大少爺這個時候回來太好了,張伯笑了,他使勁開啟了兩扇院門,月光下站著一個高大的身影,這個身影多麼像崔耀宗呀!只是眼前的崔英業要比他父親崔耀宗高一頭,更加魁梧高大,崔英業性格豪爽,不受世俗禮節的束縛;而崔耀宗有點書生氣,說話口氣緩慢而深沉。
“快,快進來!”張伯的聲音裡透著興奮與激動。
崔英業身子一閃跨進院裡,他轉身迅速抬起手把兩扇門輕輕關上,他拉起一旁有點呆然的張伯,“張伯,有話咱們去屋裡聊!”
“您,大少爺,您是回來看您兒子的吧?”張伯的手被崔英業攥在手心裡,他有點張皇失措。
崔英業搖搖頭,壓低聲音,“張伯,俺是來找您的!”
“找俺?”張伯有點吃驚。
兩個人一前一後邁進了耳房。張伯準備轉身去炕沿找火柴盒。
“張伯,不用點燈了!俺還有事,必須在天亮之前離開!”崔英業鼻樑上的眼鏡閃著星星之光。
“大少爺,去看看大太太吧,還有少奶奶和孩子!”
崔英業搖搖頭,“不要驚動他們了,崔家有您在,俺弟兄們放心!”
“二少爺三少爺呢?”張伯緊張地盯著崔英業的眼鏡後面的眼睛,小心翼翼地問,“他們都好吧?”
“他們都好,他們在青島那邊!”崔英業語氣平和。
“你們不在一起?”張伯有點驚訝。
“我在沙河這邊,畢竟,我對這邊熟悉!”崔英業突然壓低聲音,“張伯,我父親託你做的事兒……”
聽了崔英業的話張伯一驚,一會兒,他抬起頭,然後又使勁點點頭,“老爺……”張伯想起崔耀宗的死他鼻子一酸,他抽涕了一下,“咳,其實,俺想,老爺是被日本人逼死的,一定是為了那批貨!”
“俺知道,俺知道!”崔英業吞了一下口水,他攥緊了拳頭,“無論是俺父親還是俺舅舅都是死在日本鬼子手裡,這仇我們不會忘記!”
“大少爺,老爺的那批貨俺交給了二老爺,他放在哪兒?他沒有說。”張伯突然又說:“大少爺,您需要俺做什麼,儘管直說!”
“奧,在俺二叔那兒?!”崔英業在黑暗裡點點頭。他明白父親為什麼把那批貨交給二叔保管了,畢竟二叔是開糧店的,藏點東西是輕而易舉的事。“張伯,這次回來,俺真的需要您幫忙,如果可以,您能不能幫我們一起把那批貨送到大澤山?”
“可以,可以,大少爺,俺聽您的,俺什麼時候走,去哪找您?”崔英業的信任讓張伯高興,他知道崔家的孩子們都在做大事,他也迫不及待地想出自己一份力量。
崔英業微微一笑,“張伯,會有人再來找您,俺需要馬車和車伕!外人俺不放心,今兒俺回來找您,俺是跟俺三叔商量過了,畢竟您是崔家的老人,咱們知根知底,並且,張伯您的為人……俺父親早已經有所囑咐……俺祖父活著時也對您有很高的評價……”
“不好意思……俺,俺沒有做什麼……只是,只是老太爺和老爺沒有把俺當外人,俺心裡知道……俺嘴笨,當年是老太爺收留俺,也沒有把俺當外人,這麼多年,俺不曾給老爺他們說過感謝的話……”張伯垂下頭搓著他一雙大手,他心裡酸酸的,他知道崔家對他有恩,崔家老老少少更沒有把他當下人,他心裡對崔家裝滿了感激。
“張伯,您不要難過,咱們本就是一家人,用不著那一些客氣話,俺父親最信任您,更知道您為崔家做了好多事,之前俺父親就有所交待,他希望您好好照顧崔家……”
“俺明白,俺明白!”張伯滿眼淚,他在黑暗裡抬起頭看著崔英業,“大少爺,放心,您張伯俺雖然沒有多少文化,也知道國與家……俺粗人一個,做不了英雄,俺絕不會做狗熊!”
崔英業向張伯點點頭,笑了笑,然後他慢慢邁出了耳房,這時天快亮了,突然後院傳來了嬰兒的幾聲啼哭,接著,後院亮起了一點點燈光。崔英業的眼睛掃向後院,他真想去後院看看他老婆秋霞,再去看看他母親王氏。可是,戰友在村子外面等他,天也快亮了,如果大家暴露了行蹤……“俺走了!張伯,再見!”崔英業咬咬牙床,他狠狠心躥出了崔家大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