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大約十二點，樓下才沒有了動靜。我開門一看，謝晨的房門虛掩著，徐姐站在他的床邊。我走過去想看看他怎麼樣了，卻被徐姐一把攔住了。在她看來，我就是個剋星，是個不祥人。
徐姐和謝晨關著門在房間裡說了好久的話才下樓去，我進房間的時候他已經睡下了，床頭處只亮著一盞昏黃的燈光，讓他的臉顯得更加蒼白。我已經儘可能地用最輕的動作，可還是吵醒了他。
或許他根本就沒有睡著，就等著我進去。他看了我一眼說：“你過來。”
我不敢去，站在離他的床有一段距離的地方。
“我現在這個樣子還能幹什麼？你不打我就好了，還怕我打你？”他半開玩笑地衝我抬了抬手。我見他還能說笑，應該沒有什麼大礙，便坐在他床邊。
“說真的，我現在這個樣子正是你下手的好時機，你想不想有仇報仇，有冤抱冤呢？”
我沒忍住一下笑了出來，但聲音還是忍不住哽咽了一下，“我們之間的仇恨，就算是搭上一條命也完不了！”
他也笑了，露出潔白的牙齒，不過很快又換上一副凝重的表情，就和之前有過的那幾次一樣，就像是在端詳陌生人，用那樣深沉異樣的眼光看著我，看得我心裡直發毛。我伸出手，輕輕按了按他已經瘀腫起來的臉頰，“一定很痛吧？是不是很痛？”
“這有什麼痛的？像我們這種壞蛋，沒有丟了小命就已經是萬幸了。”他的聲音很羸弱，和平日根本是天壤之別，“你不是經常看電影嗎？你見過哪個販毒的不是整天腦袋上扛著子彈？”
他好像在刻意營造一種愉悅的氛圍，可越是這樣越讓我難受，我終於忍不住哭了，“你搞什麼啊？你以為你多麼老氣橫秋？多麼德高望重？你丫不過也就是一破小孩嗎？裝什麼裝！你活得簡單一點不好嗎？幹嘛把自己弄得跟個神經病似的！”我越說越激動，一把鼻涕一把淚的。
他看了我很久，然後一把拉住我將我按在他胸口上。他身上只有一種淡淡的菸草味，但是此時卻隱隱有一種血腥氣息，這種氣息讓我的心一陣發慌，然後他沉重的聲音在耳邊響起，“人生沒有回頭路，你以為是拍電影啊！隨隨便便就可以NG了？”
這個晚上，我睡在他旁邊，他好像沒有睡意，只是靠在那裡抽了很多根菸。我關上臺燈，四周一片漆黑，只能看見他一顫一顫的紅色菸頭。我好像睡了一會兒，醒來後不知道是幾點，但他還是保持著那個姿勢。
“你怎麼還不睡？”
他按掉了菸頭，輕咳了一聲說：“就睡了。”
我不知道他整天都在想什麼，到底心裡藏著什麼事。如果只是生意上的事，說到底也不過是一點錢而已，可他平日根本不是那種金錢至上的人，那又為什麼整天這麼心事重重的？
窗外好像已經露出了一點魚肚白，我也不知道睡了幾次，又醒了幾次，只是每當閉上眼，眼前總會出現那把銀質蘇聯手槍，然後就從心底滲出一層寒意，只有在感受到他確實是在我旁邊時，心才稍稍踏實下來。
他是側著身子對著我的，不過卻從躺下開始就一直翻來覆去。我知道他沒有睡著，問：“你硬是要我在你身邊，究竟是為什麼？”
我冷不丁的一句發問的確顯得很突兀，四周本來就很靜謐，我的聲音就更加擲地有聲。但是他並沒有感到絲毫意外，甚至連動都沒有動一下就回答了我的話，“我本來就喜歡折磨人，只不過你碰巧著了我的道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