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我回哥哥家的時候,已經臘月28了,嫂嫂對我的遲歸難免抱怨了幾句,接著就開始忙著置辦年貨。家裡很亂,衛生也沒有來得及打掃。聽嫂嫂說哥哥單位最近好像很忙,他們還一直加著班。於是家裡的一切事物都落到了我和嫂嫂肩上,其實我是很享受這種過年忙活的氛圍的,一家人在一起喜氣洋洋的。
剛到家還覺得新奇,打掃了一天實在覺得沒有什麼意思,我不知道在謝晨那裡是怎麼打發無聊的日子的,沒想到在家待著還會覺得這麼空虛!也或許是我已經習慣了那種整天繃著神經的過生活,突然輕鬆下來竟然還會有點輕飄飄的不適應。
除夕那天的上午,我帶可可出去逛街,嫂子說讓順便買點鞭炮和春聯。大街上的人依然樂此不疲,小販們一個個扯著喉嚨大喊著“低價處理”、“買炮換新錢”……可可那個小傢伙看見什麼都要,還愛亂跑,我生怕他走丟了,緊緊地拽著他,累得我是氣喘吁吁。走到一家出售春聯的小攤上,見那裡圍著好多人裝模作樣地對那些對聯評頭論足。我隨便挑了一幅寓意還不錯的對聯,拉著可可就準備回家。
我的手上提了好多東西,走了一會兒就累得不行了,便將東西放在一旁蹲在地上想休息一會兒。
然後我就想到了去年的這個時候。那時候我和浩洋參加了學校組織的學生會活動,我們分配到的任務就是給養老院貼對聯,幫助那些老人們乾乾雜活。那天,浩洋騎著一輛單車載著我,那天的冷風將他的耳朵吹得紅通通的,我便伸出帶著棉手套的雙手捂在他的耳朵上。到了養老院,老人們圍在一起和我們聊天,還有一位老奶奶教我們唱了黃梅戲。貼對聯的事情自然是落在了浩洋的身上,他的個子很高,站在梯子上輕而易舉地就夠到了房頂。
我還記得那天下午,我們的肚子都餓的咕咕叫,我便很豪爽地請浩洋去吃必勝客。浩洋的胃口很好,一口氣吃了兩個漢堡還喝了一大杯可樂。吃完後我們似乎都不想回去,點了一份雞米花消磨時間。直到最後那個店長終於忍不住過來說要打烊了,我們這才灰溜溜地離開。
之後我們還逛了好多家店,一直逛到街道上沒有人影了才戀戀不捨地告別。
那些記憶就像風中的泡沫,被風一吹就散落一地。一旁的可可已經等得不耐煩了,過來拉著我的胳膊就要回家。我迅速整理好思緒,讓自己從回憶中抽離出來。
但是我剛回過頭,就看到一個熟悉的黑色車影在離我不遠的路口一閃而過。謝晨?我連忙向前跑了兩步,可是轉念一想應該是我多疑了,他這個時候是不會出現在這個地方的。
哥哥一直到晚上才回家。年夜飯,我抱著可可和哥哥嫂嫂在客廳看春晚,記得以前每到除夕的時候,媽媽就提前包好了我們愛吃的韭菜餃子,直到現在我仍然記得那種愛的味道。那時候還不像現在有這麼多豐富多彩的電視節目,於是每次吃完餃子,我就穿著新衣服在院子裡看哥哥和爸爸放花炮,我膽子特別小,只喜歡玩那種幾毛錢一盒的炮,那種炮不用點火,往地上一摔就響。我六歲那年正月初一,哥哥信誓旦旦地對我說“你拿著炮,哥來點火,我跑你就跟著跑!”年幼的我把哥哥當做偶像來崇拜,因此也就大義凜然地表示同意。可是當哥哥點了火大喊“快撤”時,我竟然傻眼了,眼看著引子越來越短,所以那件事的後果就是我眼睜睜地看著炮在我手上“開了花”;再往後的後果就是哥哥因此吃了爸爸的一頓“皮帶炒肉”附帶喝了親戚們一正月的“口水湯”;再往後的結果就是我的手腕到現在還留有當年被炸的痕跡……再往後……就是媽媽的身影漸漸模糊……爸爸緊閉著的雙眼……
“噹噹噹……”
隨著新年鐘聲的敲響,煙花和爆竹就齊鳴起來。我們家家戶戶都下樓到院子裡,哥哥早已拿出準備好的煙花,點燃了煙花筒,只聽見轟的一聲巨響,一顆煙花彈升到了空中,在一瞬間爆炸了,那爆炸了的煙花彷彿是一朵美麗的蓮花在空中展開了花瓣。這時,一顆顆煙花又從煙花筒中噴發,像無數明亮而璀璨的流星,在天空中一閃而過,夜空頓時變得光彩奪目。
終於迎來了這個辭舊迎新的時刻,萬家燈火籠罩著這片蒼茫的大地,煙花爆竹喚醒了這個沉睡的世界。下了一個冬天的雪還未消去,加上此時煙火的照耀,更顯得這片銀裝素裹的土地像是一個迷離虛幻的童話王國。
可可高興地拉著我又蹦又跳,院子裡還有幾個小孩也在一旁嬉鬧,我真羨慕他們的單純無邪,他們的世界裡只有高興與悲傷,並不摻雜其它複雜的感情。
正月初二這天,天氣特別暖和。嫂嫂帶著可可走親戚去了,家裡就剩下我和哥哥兩個人。哥哥從一大早上就不停地接打電話,似乎有什麼事情要忙,我便一個人去了超市。超市的人很多,大多數都是些領了壓歲錢的孩子們,我們以前都是這樣,掙到了壓歲錢後總是想著怎麼去消費。
我在一旁的打折區閒逛著,忽然有一雙大手落在了我的肩膀上。回頭一看是金甲龍,身邊還跟著一個身材火辣的美女。我渾身不舒服,皮笑肉不笑地打了個招呼。
“怎麼就你一個人呢?謝晨不陪你嗎?”他笑眯眯地說。
我一時間不知道怎麼回答,“過年嘛,他當然有自己的事情。”
金甲龍似乎是聽到了什麼天大的笑話似的,“他?獨鬼一個!能有什麼事?”
他的反應讓我渾身不舒服,心裡又隱隱有些刺痛。我不知道哪裡來的脾氣,沖沖地說:“他是一個人,可我會去陪他的。倒是哥哥您,一天換一個您不累啊?”說完,鄙夷地瞥了一眼他旁邊的女人,轉身就離開了。金甲龍在身後似乎還說了句什麼,我卻沒有聽清楚。
因為金甲龍的話,我再也無心思閒逛,隨便買了一包小金橘就上了公交。說真的,我從來沒有聽謝晨提到過自己的家人。
我一直陷入沉沉的思緒中,連坐過了站都不知道,回到家的時候已經快到中午了。進門後我看到一雙陌生的皮鞋,旁邊還有兩個禮盒。我換好拖鞋進去一看,哥哥和一箇中年男人在客廳說話。那個人我是見過的,是哥哥常提起的龔組長。
他笑著問:“是小星吧?越來越漂亮了。”
“龔叔叔好。”我很有禮貌地打了個招呼。他是哥哥所在警隊的組長,為人一向風趣幽默。不過我也是很有眼色的,看到菸灰缸裡塞了滿滿的菸蒂,我知道他們是有正經事情要談,便招呼了兩聲走了。
嫂嫂不在家,家裡的暖壺裡也沒有水。我迅速地燒好了開水,又拿了一包茶葉到客廳。哥哥和龔叔叔說的話我起先一句也沒有聽進去,可在聽到“洪老九”這個名字的時候心裡咯噔了一下,倒茶水的手也抖了一下。
這個名字我是沒有聽說過的,但在想到“洪麗娜”的時候隱約感覺到了什麼。
哥哥們沒有注意到我的異樣,我也不敢久留,慌張地回了房間。龔叔叔在外面坐了不知道多久才走,嫂嫂也帶著可可回來了。整個下午我都不知道在想什麼,做什麼事情都是魂不守舍的。
到了晚上,哥哥在書房裡辦公,嫂嫂早早就帶著可可睡覺去了。我終於坐不住,龔叔叔白天的話讓我隱隱有種不安感,或許從哥哥的嘴裡我可以知道一些事情。我猶豫了很久,推開哥哥的房門,哥哥在燈下忙活著,看見我進來淡淡地打了個招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