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麼了?”
辛慕結束通話電話,眼裡閃過一絲恐慌。
“掉頭,我要去取點東西。”
“去哪兒?”
“你下車,我來。”辛慕說著解開安全帶,不等車停穩便匆匆拉開車門。
兩人調換位置,朝與既定目標相反的方向駛去,途中賀依娜又跨到後座,蜷起身子。
她太累了,不僅是身體還有心靈,甚至靈魂。做了從沒做過的事,她怕還會有下次,下下次,從此萬劫不復。
她是在十歲時才知道賀衝非一母同胞,而是另一名女子與父親的骨肉。當時這件事於她的震驚只維持了很短一段時間,姐弟倆的關係並未因此發生什麼實質性的變化。原因很簡單,這個家庭和睦得堪稱典範,賀衝從不覺得他與她有什麼不同,她亦如此。
兩位家長更做出了榜樣——辛慕對賀衝視如己出,有求必應,有時甚至比對她還上心。賀佔霆則相反,更專注於對她的栽培,陪她學習各種將來用以生存的本領,及提升氣質陶冶情操的特長。有時她甚至覺得賀衝很慘,沒得到父親無微不至的關愛,心中為他不平。
但不知什麼時候起,這一切發生了改變,像土裡沉睡許久的種子,不經意間悄悄發芽開花,等到被注意時已根深苗壯,甚至有了結果的勢頭。
原因當然不是來自奧古,奧古再龐大也是可以稱量的,其比重無論如何也取代不了賀衝在她心裡的分量。但奧古是引發改變的介質,也是導致賀氏家族天秤傾斜最重的一顆砝碼。
對,她真正想對抗的是以賀佔霆為核心的家長制,作為一個各方面都很優秀的年輕女性,她沒能在這個家得到基本的尊重。她是一枚棋子,賀佔霆需要用她鬆懈掉辛慕對賀衝的防備。她是一塊跳板,賀佔霆讓賀衝踩著這塊跳板順利繼承了家族最核心的生意源。
想著想著,她似乎看見了賀衝。他掙扎的臉越來越扭曲,眼裡發散出的恐懼也慢慢變成絕望。他彷彿在質問,命運終結的走向為什麼會由她這個當姐姐的來欽定。他那麼信任她,特別在成人階段,甚至對她產生過類似母子的依賴關係。
水透過看不見的縫隙往車裡灌,慢慢淹過他的腰、胸、脖子、下巴……很快淹上鼻子。他張大嘴努力呼吸,同時也在呼救,喊出的“姐姐”二字帶著血,又痛又慘。
最終,他整個人被水淹沒,臉變成藍色,頭髮也像水草般漂起,瞳孔開始散大。
賀依娜覺得心臟拉出一道巨型傷口,整個人也處在分裂邊緣,但她對此實在無能為力。她明白,有生之年都將受苦受困於這道傷口,不能痊癒無法包紮,終將看著血一點點流盡,到時心和傷才能一道死去。
賀衝沉入深潭,光照範圍內的水域恢復平靜,似什麼也未發生過。或許是姐弟連心,賀依娜也感受到一股強勁的水壓灌進耳朵,耳蝸深處傳來脈搏的響動,很疼。
她猛醒過來,撞到前排座椅靠背,原來是辛慕踩了急剎。揉揉眼,右側臂膀一陣痠麻,耳朵也壓得好似軟骨斷裂,疼得沒法摸。
正想說話,辛慕從後視鏡盯著她,眼神凌厲,邊開車門邊吩咐道:“依娜,下車。”
她恍恍惚惚跟母親下了車並往前走,不知身在何處。
這兒不是什麼公共場合,是一處廢墟,四下皆不見人影。
剛想問,卻發現辛慕的頭頂露在接近地面的位置——她已順著一條往下的階梯走進暗道,想必有類似地下室的區域存在——她有些手足無措。
“快!”辛慕焦躁的催促從階梯下傳出,她趕緊跟了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