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一次她掉眼淚是在手術前,也是因為想起了曹瓊。
真的巧,那一次幫她擦眼淚的也是任遇。
她姜黎玫是誰啊,是從來都不信奉眼淚的女戰士,淚腺在她身上是個無用的器官,可偏偏這樣為數不多的丟臉時刻都被任遇看在眼裡。
“我知道。”
任遇當然知道。
他從十幾歲時就知道,姜黎玫不愛哭,她是全世界最明媚最勇敢的人。
任遇清楚聽見自己心跳轟然,在這靜謐空間裡有如擂鼓。他向前幾步,直到兩個人的影子疊在一起。
“姜黎玫。”他叫了一聲她的名字。男人清雋嗓音染了一層霧,有冰冰涼涼的溫柔。
姜黎玫抬頭,瑩瑩淚眼跌進他的眸光裡。
任遇想要擦去她眼下的一滴冷掉的眼淚,剛抬手,卻被姜黎玫擋住:
“任遇,你是不是以為你很瞭解我啊?”
任遇愣住,隨後變得堅定,姜黎玫在他漆黑的眸子裡看見完整的自己,身後的燈光好像一輪昏黃的月亮。
“姜黎玫,我就是很瞭解你。”
“從十八歲到二十八歲,我一直站在你看不見的地方,你的每一步怎麼邁,每一條路怎麼走,我都知道,這算不算了解?”
“姜黎玫,這對我不公平。”
姜黎玫從沒有聽過任遇這樣講話,好像帶著慍怒和不忍,來回拉扯。
至於話的內容,她沒聽懂,什麼十八歲二十八歲,什麼公不公平。
她疑惑地嗯了一聲,可下一秒手腕就被攥住,她整個人往前跌去,撲進任遇的懷裡。
任遇手臂鎖住她,不許她掙脫,懷抱像是一張網,細細密密纏繞編織。身高差使她的額頭磕在任遇肩上,她聞見洗衣粉的味道,蓋住了她身上的煙味。
原來月亮不是寒冷的,冰涼的,而是滾燙熾熱的,她在任遇的懷裡動彈不得,昏昏沉沉好像墜進月亮裡。
“姜黎玫,我瞭解你的所有。你永遠可以在我面前掉眼淚,不丟人。”
姜黎玫不想承認,任遇的懷裡那樣暖,把她所有的理智都燙化了,她淚腺失守,竟也不知道自己到底在難過些什麼,只剩源源不斷的眼淚斷線一樣落下來。
任遇感受到她低下了頭,眼淚洇溼他胸前一片,低低的啜泣聲好像長針刺透心臟。他抱得更緊,想要把她叩進身體裡。
此刻他在想什麼呢?
任遇腦海裡構出的,竟然是高二的那年初雪。姜黎玫站在學校涼亭邊,漫天大雪紛飛,警車在一旁,刺目警燈閃爍著。她被人那樣欺負冤枉,單薄校服下依然脊背挺直,只是紅了眼眶。
那時十七歲的他站在連廊窗戶前手足無措。如果,如果他能在她想哭的時候,借她一個肩膀就好了。
隔了十年,整整十年。
任遇掌心覆上姜黎玫後腦,將她的哭聲沒入胸口。
得償所願,原來是這樣的心痛滋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