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小太監走後,燕遲轉身就往宮門外走了去。
趙懷雁跟上,問道,“太子還要走回去嗎?”
燕遲低聲道,“嗯。”
趙懷雁已經“以下犯上”一次了,不會再做第二次,她在燕遲看不見的地方吐了吐舌,心想,免了一場胳膊之災,卻躲不過一場腿勞!
從皇宮到太子府,路程還是挺遠的,皇宮座落在燕都的正東方位置,由此俯瞰整個燕國,而太子府卻在僻靜的西北方向,一東一西,兩個相反方位,走路特別耗時間,自也非常費體力,但燕遲無所謂,他本身有很高的功夫,不說從燕都的東方走到西方了,就是從燕都走到趙國,他可能都不會喘一下。
苦就苦了趙懷雁。
她今天已經伺候這個作死的太子站了大半天,本身腿就痠疼,再走這麼長的路,難保不會累壞兩條腿。
可哪怕知道是這麼個結果,趙懷雁也不再投機取巧,靠巧言令舌來為自己博得坐攆轎的機會了。
攻帝王術,當知帝王之心。
燕遲今天是在考驗她,不過午夜,他對她的刁難就不會停止,她能化解上一個刁難,這一個刁難,卻不一定能化解下一下,或是下下一個,再者,這個太子大概也在報復她在彭濟廣州調戲他的事兒,故而,不讓他把心裡的怒氣撒出來,這事兒就不會完。
趙懷雁摒氣凝神,寸步寸足地跟在燕遲身後,出了燕國皇宮。
走出宮門之後,燕遲腳步停了一下,他站在那裡,雙手背後,寬袍被微風吹拂,似雪帶一般輕輕盪漾開,在他身後形成飄仙欲飛之姿,他微眯著眼,抬頭,往空中的某一個方向掃了過去,須臾,又收回,繼續邁步往前。
趙懷雁先是見他停了,她也停下,見他往空中的某個地方看,她也跟著看過去,只不過,她如今沒武力,壓根感知不到那個方向有人,見燕遲看一眼就收回,邁步走開,她也跟著走開。
一剛開始,燕遲能聽到身後一步一踏的聲音,聲音雖然弱,卻還算有力,而除了那樣的聲音外,就是周遭的風聲。
後來,那聲音裡摻加了輕微的喘息。
再後來,這喘息變得急促,偶爾伴隨著幾聲痛苦的輕呼,再後來,似有汗水滴落石板的聲音響起。
燕遲聽著,無動於衷,還是照原本的速度行進著。
走了五分之四的路程,已經拐入了京華大街,眼看著太子府應該不遠了,身後的人依然一聲不吭地堅持著,燕遲想,他若能堅持一路走到太子府,那他調戲他的罪名,就此一筆勾銷了。
可剛這樣想著,身後“咚”的一聲重響,某人不給面兒地摔倒了。
燕遲眉頭一皺,調臉轉過來。
月光下,半昏明的無人街道,趙懷雁一屁股坐在冰涼的石板上,重重地喘著氣,她一臉雪白寒霜色,髮絲漆黑,大半從肩頭滑向脖頸,再從胸前墜下來,她毫無形象地坐在那裡,兩隻手臂撐在灰色的布靴上,胸膛緊貼大腿,一邊喘息一邊做著深呼吸,看上去難受之極。
燕遲抿了一下唇,慢聲說道,“如果不能堅持,你就不用勉強。”
趙懷雁猛地一抬頭,額頭上汗水涔溼,因為剛剛她低了很大一會兒,造成睫毛也被汗水浸潤,此刻看她臉,彷彿小雨蒙了紗窗,春花逢了雨露,她應該是極難受極難受的了,看她泛著烏青的唇就知道,可她卻倔強地說,“我能堅持。”
燕遲眯眼。
趙懷雁在一臉汗水的喘息裡揚起微笑說,“這點路,我還走得動。”
那一刻,燕遲在這個揚著笑臉卻一身弱態的少年身上看到了鋒芒而出的銳色,直到後來很久很久,燕遲才知道,那一晚她身上露出來的何止是銳色,還有她身為一國公主而有的底色與傲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