援汴大軍在朱仙鎮的慘敗,影響的不僅並是一城一地。
它像地震的震中一樣,把死亡的震波一圈又一圈地的向外傳播。先是開封城,然後是整個河南,再然後是河淮與湖廣乃至於京師與四川。
震波所到之處,到處引發共振。
官場士林為之譁然;輿情民意為之轉向。政治生態、經濟生態,幾乎一夜間換了模樣。
這也難怪。
靠山石倒了,沒了任何遮擋,突然才發現自己一直在大街上裸奔,不拼命找個東西遮住羞處才怪!
左軍的大本營,兵源、糧源的補給基地——湖廣,崇禎十五年的夏天是個特別難過的季節。
楚軍大敗而回,左良玉退回襄陽、方國安退回德安。方國安兵力損失輕微,實際上還略有增長,因此要的不是人而是糧;左良玉兵力、兵器和糧食均損失慘重,什麼都要。
人好辦,餉難為。豫西、南直來的流民源源不斷;可糧食軍餉衣甲便能依靠腳下的湖廣了。
飽受劫掠之苦的襄陽哪裡能夠滿足左良玉的胃口?於是左良玉把手伸向了承天府,伸向了駐在承天府的湖廣巡撫宋一鶴。
已經被聖旨准許解官侯代了許久的宋一鶴,既不願喪失襄陽這座湖廣的北大門,也希望左良玉安分一點,配合他平穩地渡過交接期,於是也不再與左良玉打筆墨官司,一反常態地為左軍張羅起衣食住行來。
承天府是龍興之地,設有興都留守司,奏疏直通大內,當然搶不得;
德安府駐有方國安,是方軍的地盤;
湖南諸州府隸屬於偏沅巡撫,無權管轄;
荊州、黃州、武昌等州府,是諸王的藩封,要搶也輪不到宋一鶴這位巡撫。
最後,被左良玉要銀子要糧襪的行文逼得走投無路的宋一鶴,終於接受了屬官幕僚的建議,把主意打到了最近風頭正勁的匯通錢莊頭上。
很快,巡撫衙門行文湖廣佈政司衙門,說平賊大軍斷糧,軍情緊急,最遲必須在六月中為左平賊籌集到軍餉五十萬兩,以解“燃眉之急”。撫臺行文還准許湖廣佈政司以八月秋糧為抵押,向省內錢莊“借銀購糧”,並同意這筆借款在今年的秋糧稅賦中扣減。
湖廣佈政司歷來與湖廣巡撫衙門不和,對巡撫大人的尊稱張口閉口都是“宋一鳥”,但在拒餉左軍的問題上難得的認識一致,行動一致。
這時見著宋巡撫的行文聲淚俱下,知道不是討價還價的時候,連忙丟開了官府扯皮推諉的一貫作風,請出管事的藩司參政兼武昌分守道王楊基大人求到了匯通錢莊湖廣總號吳謙毅的門下。
匯通錢莊果然是財大氣粗,吳掌櫃果然是豪爽果決,立即答應貸款五十萬兩“以應危局”。借期三個月,月息兩分。。如果不夠,還可以“再貸三倍於此數”!
不過這麼大一筆鉅額貸款,吳掌櫃也給王大人開出了幾個苛刻的條件:
其一,今年湖廣的夏秋兩季賦稅繳交繼續交由匯通錢莊獨家代理。
您老就是我的親爹呀!這事您不說,我也要求您!王大人想也沒想,當即答應。
其二,與其以湖廣一省秋糧的折色虛數為貸款抵押,不如以荊州、嶽州、長沙、漢陽、武昌五府實徵稻穀為貸款抵押。
吳謙毅的這個要求有點特別。
眾所周知,秋糧並不是糧,而是按照各地按照係數折算成的銀子。
為什麼提出這個條件?吳掌櫃解釋道,大家都是吃官家飯的,官場的名堂大家都知道。
官場裡司空見慣的伎倆,便是上下級互相扯皮,後官不認前官的帳,找幾萬個藉口把該辦的事情拖黃泡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