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變局中,懷揣心思的人遠不止紅槍會的王黃二人。
距離邛州北門不遠,有一條昏暗狹窄的小巷。小巷盡頭,一座倒八字門的宅院頗有些氣勢。只是磚落土現的高牆,綠苔步痕的石階,印證了宅院的古老和沒落。
走進大門,轉彎過了門房,便是個深邃的天井。仰頭看去,屋簷上只有一片小小的天空。
沿著東廂房簷下的迴廊繼續前行,過了耳房與正房間的夾壁走道,一個稍大些的天井出現在面前。
正房前,一名漢子身著束身戰袍,腰挎戰刀,略顯緊張地等待著來客。來客彷彿知道主人的心思,迅速向主人一點頭,輕聲說道:
“大人,大事濟矣!”
“好!”主人用拳頭狠狠砸了手掌,然後大手一擺,做了一個裡面請的手勢:“力行兄,請堂內說話!”
這間老舊宅院的主人,便是邛州守禦千戶所掌練兵,兼守城的世襲副千戶盧本學。
他四十歲上下,身材中等,眉宇間一股精悍之氣顯露於外,顯然是名能做事的幹吏。但正因為他想做事、能做事,所以他從來難入歷屆上官的青眼。
盧本學本打算像自己的祖宗一樣,守著這份世襲的官位了此殘生。但自從邛眉上下襬明與成都對著幹之後,他的心思就有些不同了。
最近巡撫衙門行文邛州所,下了“軍改善後”的命令,盧本學的世職和所裡幾乎所有的世襲軍官一樣,變成了啥投資基金的鐵桿莊稼。
有些軍官很高興,有些軍官很憤怒,但是盧本學卻平靜如常。只是他已經暗暗下了決心,要利用當前邛眉的局勢幹出一番事業。
至於促使盧本學最終下決心的因素之一,便是今日到訪的客人,邛州生員易力行。
易力行本是大邑人氏,父母早亡,未婚無子,但身邊女人不少。易力行在大邑參加了兩回生員試,均以落第收場。估摸著在人才輩出的大邑縣難以掙得功名,他幾年前便落戶邛州,當了回高考移民。
易力行有個本事,就是眾人皆醉我獨醒,也就是有點特立獨行,所以在一團和氣的邛州書生圈子裡並不討好。不過他家財頗豐,為人豪爽大方,為自己贏回了不少人緣。
盧本學與易力行喝過一頓大酒,酒後互吐真言,此後便成了忘年之交。這次盧本學借老天下雨使了一個“息操計”,讓手下兒郎四散而逃,便是易力行的鬼主意。
客人入座,盧本學微笑道:“易先生,將士四散,邛州已是一座空城。下一步,該是徐大人以瀆職之罪命人拿我了!吾等還是早早出城趕往成都為宜!”
“只怕徐大人還沒下令,城外的土暴子已然破衙而入了!”易力行笑回道。不過他隨即否定了盧本學的提議,儘管這提議是他先前的總體計劃。
“盧大人,我們走之前,先得做完一件事。做完之後,盧大人也不可去成都……”
“先做何事?”盧本學問道。從易力行的神色上,他看出他的謀主又有了新的主意。
“兵沒跑完。王四牛把跑掉的一些人叫了回來。現在西門已經封城,東門、南門被紅槍會控制,北門依在您家丁手中……”
“那黃煥呢?”盧本學插話問道。
“黃煥徒步出了西門,不知去向。王五牛騎了騾子出城,紅槍會出城的還有幾人。學生估計是分頭向大邑、崇州、名山的王莊請援,也有可能是回他們的老巢王家山喊救兵。”
盧本學有些不解:“他們請援,這是好事嘛!我們何必摻合?若要摻合,不如干脆起兵,把楊伸、徐孔徒抓了獻寶豈不是省事?”
“那城外蟊賊如何應對?”易力行頓時反駁道,“難道大人要親自上城搏殺,與賊寇戰個你死我活?結果章宏斌見勢轉向,舉兵投靠蜀王府,因此封官進爵,而大人滿身血汙,卻只有這邛州一座空城做見面禮,還要與王四牛、黃煥等一干鄉下人爭功?”
“吾乃武人,要城何用?還是兩千兵馬來的實惠!”盧本學一語作答,表明他剛才不過是故意為之,於是兩人會心大笑起來。
“黃煥本是大人所提攜,王四牛也是大人招入行伍。既然如此,不如大人再賣個好,讓王四牛名正言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