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婆離開盤龍池館,讓朱平槿大大地鬆了一口氣,否則他將不得不向老婆反覆解釋自己昏厥的動機。
朱平槿騰出手來,便把剛剛趕回的舒國平、孫洪和程翔鳳三人召到池邊,斥責他們擅作威福,不經羅姑娘的首肯,擅自動用自己的世子金印向軍隊下命令。尤其是命令劉名升在必要時兵諫羅姑娘,簡直是膽大包天,不處置不足以正法紀。
朱平槿宣佈,自即日起,三人一併撤職,並處罰俸半年。不過,考慮到事起倉促,他們這般行事也有萬不得已的苦衷,兼之羅姑娘諒解了他們,併為他們求情,所以經他慎重考慮,將撤職改為撤職留用,以觀後效;罰俸半年減為一個月,同時處分也不用旨意公開宣佈了,只做記檔存案。
處理完三人,朱平槿開始收拾張維。
他宣佈,張維作為自己的隨侍太監,負責掌管金印,竟然擅自將金印交出去,簡直是嚴重的失職瀆職行為,完全辜負了他對張維的信任和重託。但念及張維在栓子山大戰中忠心護主,著廷杖十下,以茲懲戒,仍在左右行走。
張維對朱平槿奇蹟般的康復已經激動得熱淚盈眶,聽說這件天大的禍事只打十下屁股便結了,高興地捻起曳撒裙角就出去受刑了。他完全沒料到,朱平槿早就吩咐了蔣魯,要“著實打,打出記性!”
要打出什麼樣的記性?恐怕只有朱平槿和張維這兩個當事人才清楚,張維偷聽世子與羅姑娘說話,才是他招禍的根源。
處理完所有事,趕走了所有人,朱平槿終於有了空閒,可以獨坐於旖旎的風景區修身養性。可這種修養是假象,朱平槿可以休息身體,卻無暇休息大腦。
朱平槿親手建立的護國軍,已經在戰爭中成長為一支不容忽視的強大武力。但這支武力,徒有茁壯成長的軀體,大腦卻沒有同步發育。朱平槿在,這支軍隊就有信仰,因為朱平槿本人就是軍隊的信仰;一旦朱平槿因故缺位,這支軍隊就散了神、褪了光,喪失了進取的動力。就像沒有了拿破崙的法國大軍,頓時不知道自己為何而戰。
當然,個別的將領也是有信念的。比如陳有福,一心一意為窮人打天下。
但是單純依靠個別人樸素的階級感情,沒有一個精密的思想體系為支撐,護國軍不可能團結社會各階級,調動一切力量來打垮李瞎子、張屠夫和四阿哥;沒有一個完善的思想體系為依靠,朱平槿放手發動群眾進行抗戰的總體戰略,就會培養出無數的野心家、造反派,為自己倔下墳墓!
所以,當朱平槿醒來,首個決定,便是召回三人委員會,順道將羈押的張維帶回來。參監後三總部,只能是自己的軍事幕僚,不能直接帶兵。
經過短暫的局勢評估後,朱平槿開始實施蓄謀已久的在意識形態領域的大動作,即藉助孔尚學和他的四川護國安民儒學研究會,以“正本清源”為口號,發動一場新儒學 運動。
利用這個新儒學,塑立自己儒學聖人的形象,統一護國軍及四川各階層人士的思想;利用“溫飽”這個亂世百姓渴求的夢想,來收服人心,來瓦解敵人,來為每一位護國軍將士確立戰鬥的目標。
只是除了儒學之外,
是否進一步藉助其他的思想體系,如釋道兩教,朱平槿暫時還在猶豫中。
一則他還有許多問題沒想透,還有很多擔憂沒落地;
二則這次宗教界的表現比他預料的更好。
如閬中城的大佛寺和觀音院,一個在嘉陵江的這頭,一個在嘉陵江的那頭;一個是和尚,一個是尼姑。這頭對那頭,和尚配尼姑,聯起手來共同為朱平槿的康復舉行了一場規模盛大的祈福法會。
在法會上,在數千護國軍的傷兵面前,和尚尼姑們公然宣稱,世子是散財童子轉世,羅姑娘是捧珠龍女轉世,都是大慈大悲的觀音菩薩派到世間來拯救蒼生的。蒼生一日未脫苦難,此二位一日不會脫離凡塵。
說來也奇怪,和尚尼姑們真的發揮了穩定人心的作用。篤信菩薩的普通百姓對朱平槿的健康信心十足,頂多也就是在壽王府行在外磕個頭念個佛。保寧府人心穩定,市面繁榮。
相反那些大臣儒生們倒是惶惶不安,問安的摺子陸續不斷地從四川各地發往保寧府。看著那些紙面文字,朱平槿隔著千里也能感受到他們末日來臨時的絕望。
如一位就職於潼川王莊的成都儒生,在摺子中痛哭流涕道:“世子若去,國將不國!家為丘塋,人為鬼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