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言道,知識改變命運。
這話不假,但就經常的情況而言,改變命運的往往不是知識,而是折騰、鑽營,無休無止的折騰和削尖腦袋的鑽營。
閬中城外的東北角,小蟠龍山腳下,雜樹野草之間,掩映著一座頹敗的道觀。
此觀方圓不過十餘步,周圍用一圈腐竹爛籬與外界的紅塵俗世隔開。觀中有三間硬山頂的泥磚房,東西兩面山牆下各用泥磚歪歪扭扭搭了間茅草頂的矮房。東牆下那間矮房是油煙燻得漆黑的廚房,西牆下那間則是糞便滿盈、惡臭撲鼻的茅房。
就在這種東西夾擊的惡劣環境中,三間正殿的中央供奉著大明朝廷最為推崇的真神——真武大帝。
可時間是最可怕的腐蝕劑,真武帝君也沒能熬過歲月的侵蝕。他威嚴的黑臉垮了半邊,露出了裡面的泥土和稻草;身上的金身蕩然無存,彷彿是赤身裸體的羅漢。
至於真武大帝兩旁侍立的龜、蛇二將,已經被屋頂滲漏的雨水泡爛了,爛得蹤跡全無,只剩了幾根腳指頭。
幾隻餓得發瘋的耗子吱吱亂叫,在供桌上徒勞地搜尋供果和香油的殘跡。可是殘酷的事實告訴它們,最明智的決定,就是今晚搬家,絕不拖延!
道觀寂靜無聲,了無人跡。
難道此間的主人,與那些準備搬家的耗子一樣,已經放棄了與神共舞?
可院中籬笆上晾曬著的幾件破爛道衫清晰地告訴外人,這裡還有人居住。
可人呢?
人就在蜀王府良醫正李諒德暫居的宅院外,而且已經在春夏交接的日光下等了一個時辰。
一個蓬頭垢面的牛鼻子老道鼻翕煽動著,貪婪地呼吸著空氣中傳來的濃郁肉香。他身旁的小道童更為不堪。當那些送飯的太監路過,他流淌著一尺長的口水並且伸出了鹹豬手。好在老道眼疾手快,一聲清脆的鈴鐺聲,把小童丟掉的魂招了回來。
李諒德的宅門毫無徵兆地開啟了。一名鬍子花白的老者探出了半邊腦袋。他一邊張望,一邊大聲問:“哪位是王道士?”
“小道便是!”老道奮臂躍起,手中的長柄鈴鐺(注一)叮噹作響。
“師傅請王道士進去。”
見著王道士的模樣,那老者半掩口鼻吩咐道,然後飛快閃入門後不見了,分明是不想沾了他們的汙穢之氣。
王道士和他的徒弟擠進宅門。宅院並不大,也就一排上房兩排廂房。只是這院子灑掃得很乾淨,幾乎是一塵不染。一名頭戴三山帽的小太監站在上房的屋簷下,不耐煩地朝一老一小兩個道士勾勾手,讓他們趕快過來。
“李良醫中午習慣小憩。你們莫要耽擱久了。事情說完,趕快告辭。”小太監吩咐道。
“這個小道明白。良醫大人是世子身邊的紅人,日理萬機,小道豈敢以俗務打擾……”
老道本來還想多說幾句,套套近乎,突然見著小公公已經滿臉不悅,趕忙停嘴。這時他不知道該跨過門檻,還是耐心等著裡面傳話讓進去。就在這猶豫的時分,一個聲音從房間裡由遠及近傳來:
“果真是王師弟!數十年不見,可讓師兄想死了。師傅還曾安好?”
……
如果當真是想死了,就不會讓別人在門外站上一個時辰;如果師傅還安好,那一定如彭祖那般高壽。
李諒德雖然是王府中最不會做官的人,但他依然是官,而且還會說幾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