嶽池縣到南充縣官道邊,有一個不大的村莊。村中一小院裡,頭罩青絲網巾,腰纏鏨金皮帶的李存良正在僕僮的注視下,揹著手站在院子裡傻傻地望天發呆。
當了兩個月的護國軍副總監軍,李存良這還是首次獨立指揮軍隊。賀曾柄一走,他立即感到了前所未有的壓力。
李存良面對的敵人,不是關在詔獄裡束手待審的人犯,而是窮兇極惡的土暴子;搜尋的地域,不是一街數坊,而是從嘉陵江邊到渠縣綿亙三百里的金城山脈。自己能夠動用的兵力,僅有十二、十三兩個營。如何發現敵情,如何配置軍隊,如何組織進剿,如何提供給養,件件事情都是學問。聰明的李存良立即就明白了,紙上談兵與實際用兵,差距何止十萬八千里!
李存良可以發呆,他的狗腿子李二則不敢。李二在外面的公開身份是錦衣衛小旗,可在李存良面前就是第二代家生奴僕。
為什麼收到世子的信件後,少爺就變成了這幅模樣?李二瞧著少爺發呆,只好以不變應萬變,小心地等候著少爺發話。
“二狗!”李存良食指一彎,將李二勾到了身邊。
“世子的信裡有幾層意思?”李存良問。
李二連忙把手裡的信攤開,認真點了兩遍,然後才報告:
“世子信裡說了三點。
第一點,軍隊再厲害都不如老百姓的眼睛厲害,剿匪要依靠百姓,讓土暴子陷入老百姓的汪洋大海;
第二點,王光興是王光恩的親弟弟。王光恩已經投降朝廷,因此王光興只准活捉,不準傷害。一旦捕獲,不準就地審訊,要急押至保寧府送交軍情局;
至於第三點……”
李二盯了眼主子的臉色,覺得風險不大,這才道:“世子把您和賀團長都罵了。說你們鼠目寸光,分不清重點,眼睛老是跳不出一時一事,一城一地、一團一營的小圈圈。榮軍醫院那千把人的兵源,充其量就是一根沒肉的骨頭,真正的大餐你們看不到。
少爺,小的覺得,這世子雖然身份貴重,可說話也不能沒個輕重!好歹您也是正牌的國舅爺!他罵您看上了骨頭,不是罵您跟小的賤名一樣……”
“罵得好!”
李存良沒有理會李二的挑撥離間,反而興致勃勃地搓著手,臉上笑容四濺。
“罵得爽快!”
不過李存良臉上笑容尚未褪去,轉眼就對狗腿子翻了臉:
“二狗,你跟著本少爺鞍前馬後十幾年,就沒一點長進!本少爺問你幾層意思,你回答是三點,這叫牛頭不對驢嘴!什麼叫幾層意思,你懂不懂?”
“不懂。”李二腆著臉搖頭。
“第一層,是朱平槿要把軍隊建在百姓之中。軍是民,民是軍,軍民一體,骨肉相連。所謂‘剿匪要依靠百姓’,不過是軍民一體的委婉說辭罷了!”
“小的還是不懂。這軍民一體又咋的?”
“傻瓜!”李存良罵道,“軍民一體可厲害了。你用你肩膀上那坨榆木疙瘩好好想想!軍隊可以殺光,百姓能不能殺光?如果百姓殺不光,那軍隊就會重生!這樣的軍隊,能打敗嗎?流賊為什麼屢剿屢興?朝中大臣者有幾個看不清?就因為流賊便是百姓,百姓便是流賊,他們正是軍民一體!”
“是啊!”李二想想,連忙點頭,又慌忙搖頭:“小爺,流賊可不是軍民一體!流賊是民賊一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