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到一年除夕日,家家戶戶好歡喜。
今年的四川省會成都府,顯得比往年更為熱鬧。
秋季的農業豐收,導致市場米價穩定在二兩左右,麵價不超過一兩五,大量相對便宜的雜糧如包穀、紅苕、高粱入市,使許多窮苦人家也能每天吃上一頓飽飯。成都人喜吃善吃的長處,迅速在這些雜糧的烹製過程中發揮出來。
碾碎的包穀粒蒸進了米飯,高粱米熬成了稀粥。紅苕的吃法更多,最常見的是蒸紅苕和紅苕稀飯。大街小巷都有賣的炭火烤紅苕,因為聞起來香、吃起來甜,成為兒童們的最愛。紅苕餅做的蜜餞和紅苕片做的乾脆苕片,與節日市場歡迎的其他堵嘴食品,如炒瓜子、炒花生、炒胡豆、炒黃豆、滷香乾一起,進了許多雜食鋪子,攤到大街上,向過往的行人叫賣。
除了主糧、雜糧外,菜油、蔗糖、蔬菜等經濟作物今年也豐收了。糧價和菜價一下降,肉價也跟著往下跌,市面上豬肉、雞、鴨、鵝、魚、兔子等活物肉食供應充分。唯獨價格堅挺的市場,就是成都東城外的牛市。尤其是耕牛,價格還在往上漲。
米價、菜價有漲有落,這在往年也是一樣,市民們早就習慣了。但有樣老百姓都少不了的生活必需品大幅度降價,卻讓老百姓真正感受到了天大的實惠,那就是鹽。
除夕之前成都府貼出告示,宣佈從此以後敞開供應食鹽。任何願意去做食鹽零售生意的人,都可以到城外碼頭王府開設的食鹽批發店去購買,起量十包便可以批發。每包五十斤,批發價只有三兩五錢,摺合每斤鹽價只有七分銀。
每斤七十文!這個價格,比原來的官鹽價便宜了兩三倍,也比私鹽價便宜了不少!
如此之大的好處,讓長期飽受高鹽價之苦的成都市民迅速引發了的搶購囤貨風潮。官府的政策向來是朝令夕改。百姓害怕煮熟的鴨子飛了,連忙行動。許多人一族一街一坊男女老幼全體行動,大清早便串聯起來去批發,然後再每家分貨。可趕到碼頭鹽鋪,卻發現自己來得太晚。碼頭上人山人海,人人拿著口袋,拎著扁擔,哪裡還能靠近?
搶鹽潮從成都周邊的水碼頭颳起,訊息迅速向周圍州縣擴散,大有“除五蠹”重演之趨勢。好在四川巡按劉之勃與署成都府事的吳繼善等官員正在錦江鹽船上。他們一見情況不妙,立即下令錦江裡的所有鹽船立即靠岸,就地無限制銷售,儘量分散人流。事前囤積在船上的大量食鹽,好歹控制了事態,沒有踩出人命。
搶鹽潮爆發當晚,《復興報》加印了一期專刊,介紹蜀地的食鹽改革。
專刊介紹,以後全省的食鹽一律納入統購統銷的專營範疇,所有的食鹽源頭只能來自於官府鹽科提舉衙門在各鹽廠設立的專賣店,違者一律按販賣私鹽論處。該流則流,該殺則殺。
既然是專賣,那麼全省所有專賣店執行出統一的出鹽價——每斤七分銀,起量十包,對全省所有個人與商家開放。至於零售環節,官府不管。
批發價統一,任何人都可買。那麼零售環節能掙的,不過是路途運輸所需的運費、分銷的成本以及零售商店的合理利潤。這樣算來,零售每斤能加多少?百姓們一看報紙,原來如此。果然,等他們好容易把鹽袋扛回家,發現自家巷口的雜食店也開始賣鹽了,價格只貴了區區幾錢。
百姓們搶貨囤貨的念頭打消了。看著堆滿半間屋的鹽袋,懊悔之餘,他們又生出許多別樣的念頭。
一個五口之家,就算省著吃鹽,一年的鹽錢至少要二兩,這已經相當於五口之家大半個月的糧錢。若是鹽價能再便宜些,真正過上有滋有味的生活,那就太好了。
……
食鹽統購統銷是羅雨虹的得意之作。
羅雨虹在承運朝會之後,便辛辛苦苦地去川南兜了一大圈,重點的巡視地區便是富榮鹽廠。在富榮,羅雨虹會見了富榮、南部和犍為三大鹽場各家鹽商派出的代表,瞭解了他們的想法和訴求;實地檢視了井鹽的生產流程,掌握了生產成本的各項資料。
最後,她終於與各家鹽商定出了一個合理的官方統購價:每斤銀二分五厘。然後加上王府代徵的鹽稅每斤銀二分,倉儲包裝成本銀一分,合計每斤統銷價銀五分五厘。一包鹽五十斤,則每包值銀二兩七錢五分。
精明的鹽商們對這個優厚的採購價格欣喜欲狂,因為這個價格意味著他們的上井有百分之一百三十以上的利潤,中井有百分之八十的利潤,下井有百分之三四十的利潤。就算滷水寡淡如清水的下下井,只要精打細算,也能勉強保本。
全省統一的採購價格,還意味著完全沒有行賄受賄的成本。而行賄官府的支出,曾經佔到總成本的大頭。
除給出了優厚的統購價,羅姑娘還承諾,未來三年之內,蜀王府將按這個價格敞開收購食鹽,有多少便收購多少。
高額的利潤和穩定的預期,促使讓鹽商們對羅姑娘也做出了兩項保證:一是絕不販賣私鹽,否則甘受朝廷律法的制裁;二是再不拿那些廢紙般的鹽引滋擾官府。鹽商們還和羅姑娘達成了幾項協議,其中一項是合股成立新商號,在自流井和貢井地區打鑽新井;另一項是鹽商們出資,請四川機器局為鹽井鑽探研發製造新型的專用裝置。
在羅雨虹視察富榮鹽廠期間,新任的代理巡鹽御史方堯相和榮縣、富順兩知縣全程陪同,並且按照羅雨虹的指示,以官府的名義出面,以公允的價格將自流井和貢井地區的大片地區徵收到了藩司,成為了官地。
當然,羅雨虹會在一個適當的時機,將這些土地從官府名下買走,成為蜀王府的府產。她知道,當自流井和貢井地區的鹽業繁榮起來之後,這裡的土地將會成為有價無市的金餑餑。在古代疏漏的法律體系中,一塊土地的所有權和使用權,權力上至太空,下至地心。一塊土地的所有權和使用權,就意味著該塊土地上的鹽井勘探權和採礦權。
為了最大程度的獲取利益,她甚至已經將算盤打到了她不熟悉的政治上:將富榮兩縣合併為一個新的直隸州:自貢州。而自流井所在的榮溪河邊,便是她規劃的自貢州新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