廣安城南,大戰正酣。
土暴子是居高臨下,以多打少;官軍是拼死抵抗,死中求活。一刀一槍來往中,無數的生命在流失,無數的家庭在破碎。人人都把自己生存下去的希望,寄託在對方的死亡上。短短半個時辰,雙方的屍體就鋪滿了興國寺前的山坡。冒著熱氣的鮮血將冰凍的土地潤溼,又順著山坡流淌,匯聚到低窪處,形成一個個血坑、一條條血溪。
在苦熬了半個時辰後,久戰疲憊的官軍終於崩潰了。
先是左翼承受不住壓力往後退,繼而陣腳大亂,陣型解體;然後剛剛退下來的右翼,被左翼的撤退一帶,也隨即跟著解體。
常言道:兵敗如山倒,真是一點不假。
戰場人踐馬蹋,一片混亂。官軍扔掉了旗幟兵器,甩掉了鎧甲頭盔,沒命似的往後跑,直向他們的大營逃去。土暴子嚎叫著在後面追趕,追上一個砍死一個。喊殺聲和慘叫聲,像催命小鬼的獰笑,如影隨行地跟著逃跑的腳步。人人失魂落魄,個個氣喘吁吁,沒有人願意浪費寶貴的逃命時間,回頭看上一眼,瞧一瞧他們的主將在哪兒!
趙 榮貴在哪兒?他和家丁被土暴子纏住了。
當土暴子大隊衝出來時,趙 榮貴發現西面一股賊騎試圖偷營,便果斷地親率中軍騎兵進行攔截。賊騎久居山林,戰馬量少質低,訓練更是差勁。兩軍騎兵衝撞在一起,人數更少的官軍騎兵逐漸佔了上風。可當趙 榮貴將賊騎殺散逐出戰場後,卻發現自己的步兵大隊已經崩潰了。
趙 榮貴這時並未逃跑。他毫不猶豫,立即率家丁返身殺回去,希望制止士兵們的潰逃。可在萬人以上規模的戰場上,人馬不滿百的騎兵絕望衝殺,不過揚湯止沸而已。
趙 榮貴的個人英勇,非但未能制止住士卒的潰逃,反而把自己陷了進去。
……
官軍崩潰的大場面,一點不拉落到了站在興國寺寶塔上的蔣成仁眼裡。想不到自己接了搖天動殘破的大旗,竟然還能絕處逢生。自從出了巴山,戰渠縣、進廣安,兩番大戰,皆是所向披靡。如今勝利在望,興奮之餘的蔣成仁突然真切地感覺到,以前輔佐姚玉川全是白費功夫。看來自己才是劉備!有了劉玄德,就有諸葛亮。那孔明先生是誰呢?白無常!蔣成仁立即想到了還在與王府兵對峙的白兄弟。現在白兄弟的計策已經十成其九,就差最後一環了。如果兩條裝滿火藥和火油的船炸斷燒爛了官軍連線南北兩岸營壘的浮橋,那麼官軍逃生的最後希望就破滅了。
眼見官兵滿山遍野地跑回來,高榮宣指揮著他的天全土司騎兵保持著嚴整的橫隊,屏護在邢雲澤部的一千步兵之前,以免步隊陣型被亂兵衝散。
他並不打算離開營壘多遠。因為官軍大敗已成事實,毫無挽回餘地。他當前的任務就是收容掩護這幫殘兵敗將。過分前出,只會把自己撘進去。
當然,高榮宣並不願意只當一個收容隊的角色,他要反擊,等待一個最好的時機反擊。
……
趙營的殘兵敗將噴著白氣湧入大營,並沒有停腳。這幫老兵油子都知道,只要仍身在西溪河左岸,就沒有到達安全的地帶。他們繼續向前跑,推攘著朝河岸邊的浮橋奔去,直至一頭撞上滿臉肅殺之氣的巡撫廖大人。
廖大亨讓人把趙 榮貴帥帳中的椅子搬出來,放在了浮橋橋頭。他頭戴烏紗,身著官袍,穩穩端坐於上,兩邊是嚴陣以待的一連警衛騎兵。廖大亨就像一座門栓,生生閘斷了潰兵過河逃命的去路。
當潰兵們衝到橋頭時,眼前一幕讓他們驚懼,讓他們惶恐。他們終於想起了自己身份是一名士兵,終於想起了自己還身處戰場,終於想起了軍法對臨陣脫逃的唯一懲處方式,那就是當眾斬首。於是他們只好放慢腳步,看看眼前的巡撫大人有何動作。
“全體蹲下!”李明史用丈二騎槍指著那些畏縮不前的逃兵,大吼道:“巡撫大人有令,膽敢過橋者,立斬不饒!”
警衛一連的全體士兵將營長的命令以集體大吼的形式放大百倍。
隨著第一個潰兵老實坐下,一場可怕的潰逃終於結束了。
這時,倒黴的趙 榮貴還在土暴子的包圍圈裡拼命衝殺。可他殺散了東邊,西邊又圍了上來。
隨著時間的流失,趙 榮貴身邊計程車兵越來越少,而敵人卻越來越多。只要有人落馬,立即就會被土暴子的潮水所淹沒。
趙 榮貴感覺到手中的大刀越來越沉,胯下的戰馬越來越慢,身上的創口越來越多。他怒吼著,像一頭被激怒的受傷雄獅,拼盡最後的力氣用渡口方向衝去。
……
騎兵相對於步兵,除了有戰場機動性的優勢,還有一個優勢:那就是對士兵體力的節省。
騎二營營長高榮宣冷靜地等待著機會,等待著追兵把體力耗盡。
輕騎兵不是重騎兵,沒有鐵甲和馬鎧,一般不用於對敵陣的直接衝殺。但軍學一門之所以為藝術而非科學,那就是他的不循常規。在追兵精疲力竭之時,策馬狂衝的輕騎兵一樣可以橫掃敵陣。
追兵漸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