土暴子雖然來到大竹城下,但攻勢十分遲緩。幾乎一整天,土暴子都沒有任何行動。他們既不逼近城門百餘步,也不團團圍住四門,大竹縣的南門和東門甚至還可以自由出入。只是不斷有土暴子將北山砍來的竹子運下來,打造竹梯竹矛等攻城裝具。
馮如虎一邊巡城,檢查城池的薄弱點,一邊督促軍官士官訓練新兵。蔡紹諴則動員了幾百名膽大的年輕婦女出了東門,繼續在東門外小河邊撿石頭。土暴子的小股部隊過來騷擾了一次,被掩護的火銃連一次齊射,打翻了若干。
第二天,土暴子依然沒有攻城,只是移營堵住了四門。沒有河流掩護的北、西、南三面人數最多,看來這就是土暴子的主攻方向。幾千土暴子的女人,甚至還有帶著小孩的女人,就在城牆的眼皮底下,忙著在地上捆紮長長的竹梯。識數的護莊隊士兵仔細數過梯子總數,竟然多至七百多架。
午飯後,馮如虎和蔡紹諴再次巡城。兩人走了一段,蔡紹諴忍不住問馮如虎,以他的推測,土暴子什麼時候開始攻城,敵人會不會長期圍困大竹?
“明天天亮攻城。”馮如虎回答。
“大隊長為何如此肯定?”蔡紹諴有些不相信。
“因為土暴子兩天沒有吃飯了。人捱餓,最長能挺三天。過了三天就沒了勁!”
馮如虎說著,指指城外那些冷清的營盤:“他們點火的時間,總是錯過飯點。這說明他們點火,只是用來禦寒取暖,不是用來煮飯燒菜。城上觀察哨,到現在也沒有看見土暴子吃東西!”
馮如虎回答時表情很平靜,這讓毫無實戰經驗的蔡紹諴心裡安穩了許多。不過他還是不放心。馮如虎是個有點花花腸子的刺頭,尤其喜歡殺人。世子怕他一時貪功誤了大事,所以出發前專門囑咐他盯緊馮如虎。如果馮如虎太出格,一定要與他進行“最堅決的鬥爭”。
“萬一這只是土暴子的障眼法呢?”蔡紹諴想了許久方才想出個典故來表達他的不放心,“他們會不會用孫臏的‘減灶之計’?”
馮如虎終於裝不下去了,他哈哈笑出聲來。
“你們書生就喜歡談論這計那計的,以為打仗就是使計!打仗並不複雜,就是一刀一槍你來我往拼命!氣盛者贏,氣餒者敗。你說土暴子裝餓殍,大人能裝,小孩也能裝?那些女人背上的娃娃,個個餓得氣息奄奄,不跑不鬧,連哭聲也沒有,分明就是餓昏了!我估計,明天一早,土暴子首領就會驅使這些餓兵全力攻城。城破了他們自然有吃的,若是城沒破,這些人留著也沒了用!”
“原來是餓兵之計!這叫置之死地而後生!”蔡紹諴明白了。他有些臉紅,可更擔心城池的安危。
“沒什麼可怕的!兵來將擋,水來土掩。他有張良計,我有過牆梯!”馮如虎的表情有些神秘,又有些遺憾,“可惜這次領兵的黎虎,只是個無名小將,斬之亦不以為武!”
兩人正說著,一名士兵跑來報告,說城池周邊的幾個鄉村都升起了黑煙。有新兵情緒很激動,說那是他們的村莊。
蔡紹諴和馮如虎不約而同對望一眼,兩者卻在對方的眼神中看到了不同的東西:一個是憐憫與痛惜;一個卻是興奮與機遇。
蔡紹諴的拳頭猛砸在城堞硬邦邦的磚石上:“天地不仁以萬物為芻(CHU)狗;聖人不仁,以百姓為芻狗!”。土暴子抄掠城外,城裡新兵沒了退路,戰意必然因此提升,但是那些不肯走的、或者走得慢的百姓便遭殃了,不知道團壩的王家能不能逃過一劫。
或許馮如虎根本沒聽清蔡紹諴在說什麼,他一轉身對身後的馮喜道:“傳令:告訴新兵,城破時土暴子要斬盡殺絕,城外便是榜樣。他們不想死,就給老子加緊操練。守城戰具今晚上城,人員明早卯時四刻上城。記著,全城不分男女老幼,一律於城下聽命。有敢滯留於屋不出者,立斬!”
打發了馮喜,馮如虎笑著問蔡紹諴道:“對付餓兵計,最好的兵器是什麼?”
……
啟明星在東北方升起,大竹縣的人們已經陸續到達了城牆之下。今天他們要過的,將是決定生死的鬼門關。
女人和孩子們默默地將一筐筐石頭運上城頭,而男人們則比劃著只擺弄了兩天的各類簡易兵器,想象著激戰到來時的場景。
眾多簡易兵器中,除竹槍外最多的是叉子,其次則是盾牌。叉子多是厚實的長杆老竹,竹竿頂部剖開一截,中間橫楔入竹條,防止竹竿重新合攏。然後用繩子將橫楔的竹條及剖開的部分來回交叉捆緊固定,這就做成了一個叉子。每個叉子配一至兩人,相隔三步。叉子手的任務就是把任何搭上城頭的梯子叉下去。
盾牌的來源就太多了。有簸箕,有門板,有竹條編、還有竹竿撐起的棉被。盾牌的主要作用不是防箭,而是防石頭。城牆僅一丈五,加上四尺磚碟,不過一丈八九尺。石頭可以輕易扔上城頭,力氣大的還可以將短竹槍當標槍投上來。
此外,城上當然還少不了中國傳統的守城利器:火爐和鐵鍋。鐵鍋裡可以煮開水,也可以煮更可怕的金汁。
根據土暴子的主攻方向,馮如虎做了響應的兵力部署:
許狗兒的排原是成都縣護莊基幹中隊挑選出來入宿蜀王府的精兵,受過嚴格訓練,擴編後老兵比例大,因此放在威脅最大的北牆和西牆;
馮如彪的排是臨時組成的,官兵素質良莠不齊,因此放在威脅較小的南門和東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