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平槿重回交椅,閉目思索。
後世曾用土地贖買的辦法,和平解決土地過度兼併問題。但目前這是不可行的。豈不說朱平槿沒有那麼多的銀子來進行贖買,士紳肯不肯賣也是問題。贖買是有條件的,那就是背後強大的國家機器。目前糧價貴至三兩一石,種田大有賺頭,士紳們怎肯出賣土地?
利用土匪或者流賊,當然可行。但這種方式政治上有汙點,並且機會稍縱即逝,很難把握。孫洪之所以堅決反對,還因為這種方式副作用太大,正所謂“玉石俱焚”。一旦失控蔓延,就可能造成長期的動亂!
孫洪匍匐在地,手心冒汗。世子在門口與魏辰的對話,孫洪聽得清清楚楚。世子明顯是對那些土豪劣紳失去了耐心,意欲大開殺戒。可如此一來,士紳階層就會立即轉向王府的對立面,成為世子將來進取天下的障礙!
而這,就是孫洪最擔心的事情!
想起“文死諫,武死戰”這句話,孫洪不由得心生勇氣:
“世子,請聽臣一言!”
孫洪匍匐前趨,伏在朱平槿腳下:“那些士紳當罪,但罪不至死。臣以為,其罪有三:
其罪一,侵吞賦稅,致兵士無糧。
其罪二,暴虐鄉民,致鄉民作亂。
其罪三,勾結官府,致法紀無存!”
“既然有此三罪,以我大明律法,如何罪不至死!”朱平槿嚴詞追問。
“罪不至死,非為其罪大小,乃上位者審時度勢而已!”孫洪再叩。
“漢光武英明神武,如何不知士紳兼併之害!然終其一朝,僅一旨抑制兼併!然僅此一旨,士紳便四處叛亂!光武帝無何,只得收回旨意,改行度田之法。
非光武生性軟弱,實因士紳勢大而已。建武(注一)度田,丈量土地、核實戶口,增加稅收,卻不抑制兼併。如此一來,造反之人便少了許多。縱有大司徒歐陽歙(XI,同翕)、郡守張伋(JI)等少數官員與郡國大姓狼狽為奸,甚至發動叛亂,可天下又有多少士紳敢反!於是度田之法大行,這才有了‘明章之治’!
宋太祖為眾將所推,亦不抑兼併,不殺功臣,不殺諫臣,並立為祖宗成法。終宋一朝,士紳並未成害,反而富庶及於庶民。
如今天下士紳之勢大,一如漢光武宋太祖!故臣以為,世子只能順勢而為!”
孫洪拼死諫言,希望制止朱平槿焦躁情緒帶來的冒進思想。
他進一步向朱平槿解釋道,在士紳之中,土豪劣紳總是少數。對於那些極少數藉著自己或家族地位計程車紳,可以清除,以便震懾他人,但最好藉助官府或流賊土匪之手,王府不能出面。
對於大多數知禮守法計程車紳,則要拉攏。這些人之所以對朱平槿不買賬,主要原因是王府享祿而不治民,對這些士紳沒有法定權利,所以被士紳輕視。要拉攏士紳,一是名位;二是利祿;三是強化王府的地位。要讓他們感到,投靠王府,物有所值;反對王府,身家不保!
……
剛才對孫洪嚴厲的態度,更多是朱平槿裝出來的。他要透過給與手下壓力,來觀察他們的表現,測試他們的忠誠。
孫洪的表現讓他很滿意,於是他叫起孫洪,洩露了自己的真實想法:
“對於士紳,既要用,也要防;既要拉攏,也要打擊;既要曉以大義,爭取開明士紳,也要無情打擊,剷除土豪劣紳。這就叫:一手軟,一手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