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都疫情奏報完畢,劉之勃立即筆鋒一轉,將矛頭對準了保寧知府張繼孟。他詳細敘述了保寧府土暴子的殘暴,百姓流離失所的悲慘,官兵喪師失地的狼狽,最後才點到了張繼孟的昏庸。他奏報到,現在川北的土暴子已經控制了通江、南江兩縣,佔據了四川出入陝西漢中府和興安州的重要交通隘道,隨時威脅就藩漢中的瑞王的人生安全,並致使川北山川之險為敵所有,四川北部門戶大開,陝賊可以自由出入。現在川北的土暴子趁瘟疫蔓延,又再次佔領了巴州城。如不迅速採取措施,保寧一府有全部陷落的危險。張繼孟昏庸無能,喪師失地,罪無可恕,請朝廷即刻准許將那張繼孟革職拿問。
劉之勃將張繼孟的罪行一一列舉清楚,自覺得十分確鑿,這才提筆一轉,懇請朝廷適當減免今年四川的稅賦。他還隱晦地奏明四川正在實驗防控瘟疫的新藥。只要這邊實驗有效,立即大量生產進貢京師。本來朱平槿今夜的表現,劉之勃也寫了幾句,可他思索再三,還是抹去了。也許,一個醇酒美人的藩王,才是皇帝心目中的賢王。
劉之勃心中嘆道,天無二日,國無二君。世子雖賢,可惜出生藩王世家,也就埋沒了。
劉之勃動筆給皇帝寫奏疏,廖大亨才遲遲迴到他的衙門。巡撫衙門在王府西側不遠,只因王府西門遵義門夜裡關閉,轎子要經過王府南邊的端禮門、裕門和欞星門繞一圈,所以距離才稍微遠了些。但是廖大亨回衙晚,並不全因路程變長,而是他需要在轎內想想剛才發生的事情,吩咐轎伕故意走慢些。
散會之際,世子令程先生給他帶話,說王府準備公開招收一些文人士子到王府,整理典籍,修制文章。另外還準備開辦一所子弟學校,讓一些閒散宗室和王府官員、莊頭的子弟讀書。
乍一聽,好像王府的要求合情合理。王府珍藏的典籍甚多,堪稱蜀地最大的孤本、善本所在。獻王在時,曾經詣(YI)心收集藏書達數萬冊,廖大亨多年前曾有幸受邀參觀過。整整一座大殿,裡面全是密密麻麻數不盡的書。招收文人士子整理典籍,此乃蜀地文壇盛事,因此廖大亨是不可能反對的。
開辦子弟學校也很正常。大明立國三百年,蜀地宗室成千上萬,王府官吏、宦官、護衛、奴僕、幫工、長年更是多達數十萬。辦個學校讓孩子們讀書,按照孔夫子的說法,這叫做“有教無類”,所以廖大亨更不可能反對。
可是時機不對呀!廖大亨想。現在正是瘟疫可能四處蔓延的時候,城門還要關閉三日,這時候王府怎麼突然提出要辦學招人?上午聽說世子親自上街延請老師,難道就是為了這件事?廖大亨想來想去,都沒有想出一個結果,正在這時,轎伕唱了一聲“落轎!”,巡撫衙門已經到了。
廖大亨回衙,錢、孫、李三個師爺都還在那裡等他。東翁未回,他們也不好提前入睡。廖大亨未急換衣,先沉著臉將今日世子平臺之招的情形簡單對師爺們講了,然後問各位先生有何高見。
錢、李兩師爺自從年初為巡撫大人獻了死中求生之策,又獻了借刀殺人之策,立了大功,已經穩穩坐上了巡撫幕僚中的第一、二把交椅。錢師爺看到巡撫大人的臉色,以為他是因為無利可圖而氣惱,於是笑著勸慰道,世子在與羅姑娘唱雙簧,一塊肥皂就算全用豬油製成,成本也不過三錢銀子。只要出貨量夠大,世子不會比郡王們少賺多少。李師爺也笑道,既然肥皂之利官府本來就拿不到,那麼也沒有什麼損失。只要平安躲過瘟疫,大人巡撫之位便是穩如泰山。
聽了幕僚的話,廖大亨的臉色彷彿雲開霧散。他微笑著點點頭,令小妾惠蓮將今夜帶回的肥皂切成四份,三份賞給師爺,自己只留了一份。三位師爺千恩萬謝,各自回家召集洗澡去了。等三位師爺離開,廖大亨重新沉下臉。他脫下官衣,換了件家常的薄紗氅衣,吩咐惠蓮幾句,然後獨自提著燈籠走進了衙門的後花園。
後花園的水榭涼亭中,有幾個女戲子正在咿咿呀呀清唱小曲,見到大人過來,連忙停了出來見禮。廖大亨悶哼一聲,揮手讓戲子們退出花園,然後對涼亭中起身作揖之人笑道:
“劉兄,你我姻親,又非外人,何須多禮?劉兄一去數月,想殺兄長也!戲子們唱戲,也沒個絲竹琴瑟,不知這惠蓮是如何安排的!”
劉先生笑著稱謝道:“怪不得族妹!現在國喪期間,小弟可不敢給大人添麻煩!”
“哎呀,什麼大人,在家只有兄弟,沒有大人!”廖大亨佯裝生氣。
劉先生隱隱發笑。
“好好!那小弟便僭越了!兄長夤(YIN)夜相邀,必有大事。小弟此來,洗耳恭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