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平槿擔心廖大亨借瘟疫伸手要銀要糧,便集中精力於廖大亨表面說辭背後的意圖。
“這第一件大傷腦筋之事,便是封鎖之事。吳知縣封鎖了城裡幾個街區,這裡面至少有數千人之多。這些人的吃喝拉撒怎麼辦?下官揣測,若是再封鎖三天,恐怕一些人家便要斷糧了。家中沒有水井的,估計明天就會斷水。我們不能讓百姓出來自由買糧打水,否則這封鎖便是一句空話,所以這糧食飲水都得送進去……”
廖大亨這是打王府糧食的主意了,朱平槿暗想。
“世子說這鼠疫的潛伏期有半月之久。若今天有人感染,發病最遲會在十五日之後。也就是說,封鎖至少要持續半個月。若是期間還有人發病,封鎖之日又只得從頭算起。若是不斷有人感染,我們的封鎖便永遠不能解除!”
廖大亨說著,不由自主搖起頭來:“一處瘟病便是如此,再來幾處瘟病怎麼辦?一省首府,哪裡經得起這般曠日持久的封鎖?下官想,能否將病人儘快轉到城外安全可靠之處隔離?他們近日接觸之人,一併轉移出去。若是治不好死了人,也好就近掩埋。三日後城裡解除封鎖,白天准許其他百姓出門購糧打水。只是要告誡他們,沒有要緊的事,最好不要出門。到了晚上,城裡實行宵禁,一律不準出門走動。”
咦?怎麼剛說到糧食,廖大亨一下子就滑過去了呢?難道廖大亨的本意不是撈錢,又或者廖大亨最近轉性了?
作為會議主持人,朱平槿不能什麼事情都是自己拍板,否則就不是協商開會了。他徵求了郡王們和前排幾位省級幹部的意見,他們都一致同意巡撫大人的意見。內江王朱至沂還主動提出,他原來在西門外有個騾馬店,年初被亂民燒了一半,剩下的房子還可以住個百十人。他願意把店子騰出來,暫供成都府的病患家屬居住。
內江王的義舉,立即得到了朱平槿和在場所有官員的高度讚揚。內江王朱至沂是萬曆四十一年封長子,現年四十二歲,長得身強力壯。第一個孫子早滿了十歲,正在請封長孫。朱平槿已經答應他,他會親自協調長史司和巡撫衙門將他的請封奏疏提交朝廷。若是沒有親王一級的大宗代為出面,那還不知道朝廷什麼時候才能批下來。三年、五年,甚至十幾年沒有批下來的郡王、將軍多得很。
官員們表態之時,朱平槿特別留意了劉之勃的表現。他看見劉之勃雖然沒有開口說話,倒是微笑著點點頭。
第一件事情順利透過,廖大亨立即再接再厲:
“這第二件大傷腦筋之事,便是如何治病救人!佛家雲,救人一命,勝造七級佛陀。下官懇請世子開恩,救百姓一命!”廖大亨說完,竟出列向朱平槿拜倒!
“又想害我!一省巡撫被迫跪請藩王。明日天亮,有心人便會將此事傳得沸沸揚揚!”
朱平槿罵歸罵,但是身體反應不慢。在全場觀眾的注視下,他飛快地從龍椅上竄下來。在廖大亨雙膝還未觸地那一瞬間,堪堪托住了廖大亨。
“廖公,何須如此!四川一省百姓,難道不是本世子的子民嗎?”朱平槿動情地呼喊,聲音在偌大的殿前廣場上回響。
“那請世子答應下官一個請求!”廖大亨一大把鬍子還耍流氓,不答應就是不起來。
“廖公請講,如為救天下蒼生,本世子甘願粉身碎骨!”
“下官代蜀地百姓多謝世子!”廖大亨終於沒能跪下去,可他站起來依然給朱平槿弓腰作揖。
啥事啊,你老人家快說啊!朱平槿覺得快演不下去了。看來一個副處級還是敵不過正省級。功力啊,功力不夠!朱平槿心中哀嘆。
“下官懇請羅神醫出山!”廖大亨大聲道:“神醫識得此病,必有救命良方!此次瘟疫,非神醫不能妙手回春!”
原來是這事!所有的郡王官員都聽明白了。羅神醫出山那是理所當然,既然他能確診鼠疫,那就一定能夠治好患者。就算治不好,也可以防止瘟疫蔓延,保住大家的身家性命,尤其是在巡撫大人決定關城之後。
原來是這事!朱平槿總算聽清楚了。他立即愣在當地,托住廖大亨的雙手頓時卸了勁,害得廖大亨往前一個趔趄,差點摔個狗吃屎。
“此事……此事,非本世子能夠做主。本世子要和羅姑娘商議一番,方能……”朱平槿緩緩說道。
原來世子懼內之說是真的!
那我們蜀地以後會不會就姓羅了?
那蜀王府金庫、銀庫、玉庫、糧庫、瓷器庫、綢緞庫的鑰匙由誰掌管?
那蜀王府的子嗣會不會很艱難?
當郡王、巡撫、巡按以及其他官員們懷著各種不同心思暢想之際,突然聽得世子大喊一聲:
“準了!本世子親自去請老泰山出山!為了蜀地子民,要殺要剮,都由本世子一體承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