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明官制,四川巡撫是差事,本銜則是兵部右侍郎兼都察院副都御史或者右僉都御史,故又稱部院、都督或撫臺。有明一代,官署大多建在城市中心的北面。可四川巡撫衙門是後來設立的,所以建在了蜀王府的西側,即現在成都市人民公園西側將軍衙門街。倒與朱平槿前世每天上班的地方,相距非常之近。
巡撫衙門後堂一個密不見風的小屋裡,朱平槿口中的慵懶無能之昏官,此時正在床上躺著,額上敷著一疊熱騰騰的毛巾。
“老爺,有客人前來探視。”廖大亨最喜歡的小妾劉惠蓮扭著豐潤的臀部走進來。她用餐盤端了一碗米粥,一疊小菜。
“是誰呀?不相干的人,收了禮物便讓下人打發了。”廖大亨眼睛都沒睜開,躺著哼哼道。
“哎呀,不是外人,是奴家的本家哥哥。”小妾溫軟的話語,讓廖大亨睜開了雙眼。
“哦,是劉先生。他可有教我之策?快請,快請!”廖大亨揭了毛巾,掀了被子,便要坐起來。
“哎呀,老爺!您床上坐著就行,起來幹嘛?又不是外人。來,先把粥喝了,晚上不吃飯怎麼行吶?”
劉先生很快出現在門口,他作勢要跪,廖大亨卻不耐煩地揮揮手。
劉先生沒坐,徑直走到床前,翻開廖大亨的眼皮,又摸摸額頭,道:“目赤微燒,風熱之症。部院大人可有耳鳴之狀?”
“時不時有耳鳴。”廖大亨邊喝稀粥邊回答,也許說急了,咳了幾聲。小妾連忙用痰盂接了。
“還有黃痰,這便是典型的風熱之症。不妨,像部院大人這般強健的身子骨,戒了辛辣,每日清粥小菜,再加幾副溫涼之藥調理,不出幾日便會康健如初。”
“好得了什麼?”廖大亨擱下碗,富態的面龐上遮不住滿臉的憂慮。
他長嘆道:“城外亂民鬧騰得如此厲害,只怕全川都騷動起來了!
昨日,本撫得到訊息,提學副使陳士奇他們幾個已經聯名上了奏摺,參劾本官橫徵賦稅,暴凌鄉民,激起民變,全川震動。於民亂之際,又束手無策,唯鎖城自保而已!
正月裡,獻賊在黃侯城大敗猛鎮,出川入了湖廣,又失了襄藩,朝堂上的烏鴉們便要群起彈劾本撫,好在前面還有楊閣部擋著。可是這次,再沒人為本撫擋著嘍!
劉先生,你說這群正人君子啥事做不來,幹嘛非要把本撫往邵捷春的絕路上逼?難道他們沒想到,早晚有一天,他們也是本撫的下場!哎!既然在劫難逃,不如本撫現在便寫下休書。你帶著族妹遠走他鄉,省得惠蓮將來賣進勾欄,受那群宵小的欺凌!”
聽廖大亨說得悲涼無比,小妾嗚嗚地哭起來。劉先生倒是微笑依舊,他擺擺手讓族妹先出去,然後開口道:“部院大人一省牧守,何作如此不吉之語?小弟今日前來,正與此事有關!”
廖大亨聽到此語,連忙坐直了身體:“劉先生的生意遍及五湖四海,江湖上朋友無數,可有什麼法子讓本撫脫了此厄?”
劉先生哈哈一笑道:“小弟可沒部院大人說的本事!我只是一個重利輕義的賈人,做些小買賣,養家餬口而已。只是前幾日,小弟偶爾聽說了一個故事,特來講給部院大人聽聽。”
廖大亨一臉急切道:“哎呀!劉先生也學起我們讀書人掉書袋的毛病了。什麼故事,快講快講!”
劉先生道:“小弟有個表外甥,名叫郭世喻,也是城中的一家大戶。前幾日他上門探望,說了他近期的一番際遇。”
於是,劉先生將郭世喻在仁壽縣與李崇文、劉紅婷的一番交鋒細細道來。末了,劉先生加上自己的理解,“小弟覺得,此番城外亂民喚作除五蠹,都與田租賦稅太高有關聯。我想,世子屬官在仁壽縣搞投獻減租,莫非便是一個平息民亂的好法子?”
劉先生原來說了這樣一個故事,廖大亨饒是在官場上修養多年,臉上也掩蓋不住的失望之色:
“哎呀,劉先生,他王府收的投獻越多,交稅的人就越少。朝廷現在缺銀子,陛下追繳欠稅的旨意是一個接一個。他王府倒是得了好處,倒黴的是官府,是我們這些俸祿養家的朝官!”
本想獻個重寶,結果剛送進去就被別人扔出來。劉先生是個八面玲瓏的人物,他也不惱,只是笑著道:“我有些生意在雅州,聽說那裡已經平歇了亂民,如今正在大肆招商,要與康藏那邊做茶馬生意。部院大人不妨想想,雅州那邊能平,為何我省城這邊就平不得?”
“雅州那邊天全土司出了兵,護送世子回成都,正好遇到雅州民亂。雅州知州王國臣與滿城士紳聯名請救,所以……”
沒等廖大亨解釋完,劉先生便冷笑道:“聽說世子在雅州四門大肆招兵,當那個護……”
“護商隊。本撫還親筆題寫了隊旗。”廖大亨精疲力竭,哼了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