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佛講渡人,教人只看來生;道講飛仙,只顧自家死活。姑且不論它們的荒誕之處,只憑這兩點就不是可以用來治天下的。‘為天地立心,為生民立命,為往聖繼絕學,為萬世開太平’,這才應該是為國者的抱負。”
方從哲起身,長揖到底,肅容說道:“此懸諸日月不刊之論也!”他整理了一下衣冠,面對朱元璋,莊重地跪拜在地,接著說道,“在下適才講的那些鬼神、來生之說,誠如明公的回答:‘子不語怪力亂神’。何哉?是有連聖人都不能瞭解的事情麼?非也。大丈夫為人處世,‘一萬年太久,只爭朝夕’。處太平,則為民謀福祉;處亂世,則解生民倒懸。這才是英雄豪傑、有志之士們該去做的事情啊!‘道之所在,雖千萬人,吾往矣’!即此謂也。”
陳遇是個大儒,聞聽此言,只覺得擲地有聲,不禁鼓掌喝彩,說道:“‘大丈夫為人處世,一萬年太久,只爭朝夕’,說得好!說得好!”
“愧對先生稱讚。這句話其實不是在下說的。”
“那是誰人所講?”
“乃是我家主公以前寫過的一首詞中言語。”
“噢?久聞燕王文武全才,不知尊使可否能將此詞誦出,令我等一睹全貌?”
“調寄《滿江紅》,在下所引用之句出自下闋,全句是這樣說的:‘多少事,從來急;天地轉,光陰迫。一萬年太久,只爭朝夕。’……,明公,不知你對此句有何感觸?”
“燕王有雄圖大志,‘只爭朝夕’,英雄正該如此。”
“然也!方今天下,四方雲擾,豪傑競爭,雌雄未決。北有察罕、孛羅、李思齊、張良弼以及我家主公,南有陳友諒、張士誠、明玉珍、陳友定以及明公,各據土宇,合縱連橫,或北向而稱雄,或交戰於鄰邦。在這樣的形勢下,就好像逆水行舟,非進則退,實欲‘明哲保身’而不能也!……,不知明公對此以為然否?”
“確實如此。”
“從哲請為明公分析現今金陵的形勢。”
“尊使請說。”
“金陵前據長江,南連重領,憑高據深,形勢獨勝。又有鎮江、當塗具據險臨前的股肱之勢,為東西之門戶之鎖鑰。東晉王導雲:‘經營四方,此為根本。’孫吳建都在此,以曹氏之強而不能兼併。此金陵之地勢。
“又且,金陵東南連線廣袤平原,水網交織,富庶之極,向有漁鹽谷帛之利,經秦淮河可以直運入城。‘舟車便利,無艱阻之虞;田野沃饒,有轉輸之籍’。進可以戰,退足以守。此金陵之物資。
“三國諸葛亮雲:‘鐘山龍蟠,石頭虎踞,真帝王之宅也。’誠哉斯言!”
誇了一通金陵的天然條件,方從哲頓了頓,陡然轉折,又道:“只是奈何!”
席中楊憲問道:“奈何什麼?”
“奈何如今金陵兩面強敵,東有張士誠,西有陳友諒;而北邊更有察罕在河南遙窺。好有一比,如果把金陵比作一個武士,現如今卻不得不束手束腳,根本施展不開。明公幕府之中人才濟濟,對當下的這種局勢肯定早就看得明白。請問明公,打算如何應對?有沒有想過該怎樣破局?”
朱元璋沉吟,說道:“先易後難,分別破之。如此而已。”
“誰為易?誰為難?”
“友諒當為難。”
“友諒桀驁不馴,殘而少恩,殺其主而篡其位,是為無道。雖軍鋒甚銳,實則易與。難者,以在下看來,惟晉冀之察罕是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