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下,他微微一笑,說道:“有勞石將軍路上護送。這份情誼,只有改日再謝了。”
石百戶一笑,自上前與趙忠見了個面,略敘幾句,便招了招手,帶著封帖木與他的兩個“保鏢”,和別的騎兵們一起呼嘯離去。
看著混在騎兵隊中、面色蒼白的封帖木遠去,景慧有點擔心:“老封什麼都好,就是有些膽小。此時分手,最快,怕也得等到晚上才能再次與他相見。只希望他可千萬別在這半天裡露出什麼馬腳才好!”帶著兩個小沙彌,上前與趙忠相見。趙忠也驅馬迎上。
“賊子就是賊子。甚麼‘總領益都佛道衙門’!瞧這姓趙的狼目鷹鼻,雖然帶笑,反似餓隼,分明不是善類。”景慧下了馬,雙手合十,高唱佛號:“阿彌陀佛。貧僧景慧,見過趙大人。”
趙忠本名趙帖木兒,曾隨他義父打過雙城,後來戰敗,為了求生,連他的義父都被其親手殺了,自然不是什麼善類。
不過,正如三國時曹操的《求賢令》所云,人無德,不一定就沒才。雖然無德,但是趙忠卻還是頗有些才幹的。投降後,他也曾奉鄧舍的命令去瀋陽策反過納哈出的部下,比較成功;來到益都後,因他跟著喇嘛學過陣子佛,故此改管了佛道宗教事,一直來,也兢兢業業,把鄧舍一系列有關宗教的措施都辦理得妥妥當當。
他拿眼觀瞧景慧,心道:“濟寧戰亂,曹州戰事未平。好一個膽大的和尚,就敢深入數百里,遠來我益都。看其相貌,方面大耳,倒好似個有道的高僧。”還了一禮,笑道,“大和尚橫穿戰區,西來益都弘揚佛法,不懼路途迢迢,不怕兵火禍及,果然大慈大悲,真不愧梵琦禪師的高徒。”
在路上時,石百戶問過景慧的來歷,知道他師從何處。料來定是那提前去報訊的騎兵轉告給趙忠知曉的。
“不是梧桐樹,不引鳳凰來。貧僧雖不敢自居鳳凰,但燕王殿下仁德寬厚,卻真的是梧桐不假。大人謬讚,貧僧實不敢當之。”
“哈哈。”
這會兒正是下午,陽光毒辣,才站了沒一會兒,趙忠已然出了一身的汗,他伸出手,請景慧上馬,說道:“這裡不是說話的地方。聞大和尚遠來,本官特地請了幾位地方上的高僧大德,此時都在衙門中相候。大和尚?請行吧。”
“請。”
……
景慧上馬,他帶著的兩個小沙彌也隨身上馬。趙忠本不在意地掃了一眼,目光才轉過,又猛地轉回,雙目中精光一現,定在了其中一個身上。
景慧帶來的這兩個小沙彌,年紀都不大,一個十幾歲,一個二十來歲。十幾歲的這個相貌平常,二十來歲的這個頗具異相。頭如虎首,面色蠟黃,一雙三角眼,身形高大,儘管穿著僧衣,卻給人撲面而來一股殺氣。
——這殺氣不是殺人後的殺氣,而是單純就相貌而言給人的一種感覺。換而言之,看著不像個和尚,像個兇人。
趙忠大奇,不覺開口說道:“這個小沙彌,相貌著實非常。請問大和尚,是你的弟子麼?”
景慧的回答讓趙忠更加奇怪,他答道:“非也。”
“不是大和尚的弟子?”
景慧笑道:“不但不是我的弟子,其實他也不是沙彌。”
沙彌,通常指的是七歲到二十歲之間,已受“十戒”,但沒有受過“具足戒”的僧人。打個比方,沙彌就好比小學,年齡滿二十後,可以受“具足戒”。受過“具足戒”後,就可成為比丘。“沙彌”、“比丘”,指的都是男性的出家人;如果是女性,則稱為“沙彌尼”、“比丘尼”。
景慧說這個沙彌其實不是沙彌,也就是說,他其實已經受過“具足戒”,是個比丘了。
“噢?”趙忠來了興趣,問道,“不知小和尚法號為何?”
“他與貧僧同鄉,皆為長洲人,俗家姓姚,叫天禧。年少出家,年十四即入了長洲妙智庵為僧,後在穹窿山福臻禪院落髮受戒。如今法號道衍。”
“在穹窿山受的戒?卻為何來了北地?既非大和尚的弟子,又為何隨大和尚齊來益都?”
長洲,即今蘇州吳縣;穹窿山,也是蘇州境內的一座山。
景慧哈哈一笑,說道:“大人卻不知,這和尚頭上雖禿了,心裡卻沒禿,六根不淨。儘管出了家,最好遊山玩水。便在月前,他來了大名路。前日聽說貧僧要來益都,便隨著也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