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命陳虎走遼西,入關內,圍城東面;令文華國走海路,經塘沽登陸,圍城南面;主公親率大軍,走河間府,橫插向左,圍城西面。三面圍城之勢成矣!”
“豈有盡起大軍,不顧當面強敵,而竟圍城西北?那條大蛇怎麼會不起疑呢?”
“彼亦損兵折將,非昔日盛時。此其一也。主公可先遣人赴安豐請旨,命金陵朱元璋進軍河南,為我配合呼應,以牽制那條大蛇。此其二也。‘盡起大軍’不代表‘傾巢而出’,留趙過、楊萬虎統率本部,鎮戍濟寧、泰安,禦敵在外。此其三也。有此三條,足保益都無恙。即便有事,主公也可率軍急速南下,趁敵與我僵持之時,取敵之腹、斬敵之翼。”
他們兩個人本來是立場一致,在討論“引蛇出洞”,——說到此處,這“蛇”是誰,這“西北大城”是誰,也都非常清楚了,“蛇”自然是李察罕,“西北大城”當然便是大都。
可說著說著,兩個人貌似就站在了“相反的立場”。洪繼勳站在“益都立場”,鄧舍站在“察罕立場”,彼此爭辯。道理越辯越明,其實,他們看似不同立場,但歸根到底,立場還都是一致的,說來說去,都是在證明洪繼勳“引蛇出洞”之策是否可用,李察罕是否會上當。
“若能這般安排,倒的確像是取大都的樣子了。”
“其二可疑之處。封帖木、陸聚、陸離、蕭遠等,雖為‘小人’,可在關鍵時刻,小人物也足以起到顛覆戰局的作用。只要大形勢如此,到時候也就由不得李察罕信或不信,用或不用他們了。”
“孛羅那裡呢?”
“主公雖費盡心思挑撥察罕與孛羅不和,但現如今孛羅困守孤城,已形同落敗,快被察罕吃幹摸淨。這個時候,主公果斷將他放棄,直取大都,也不是不可能的!”
“如按先生之策,這個‘騙局’需要調動我全海東之力!倘若不成?”
“如主公所言,此計要想成功,就必須調動全海東之力,‘勞師糜餉’。……,主公,若你是察罕,你相信這麼大的舉動,竟卻只是一個‘引蛇出洞’的計策麼?”
鄧舍嘿然,他負手踱步,低頭沉思。
不得不承認,洪繼勳的這個“引蛇出洞”,確實想人所不想,出人意料;同時,也的確很有誘惑力。最關鍵的,倉促之間,他就能想出這樣一個面面俱到的“奇策”,更是殊為難得。
然而,卻還是鄧舍剛才說的那句話:“倘若不成”?
洪繼勳似乎猜出了鄧舍的猶豫,補充說道:“進一步講,就算臣此計落空,察罕沒有上當,不肯趁虛來取我益都。……,主公,難道咱們就不能‘變虛為實’,真的進攻大都麼?便如臣言,大都缺糧,已難支撐。城雖大,不足為懼。察罕來了,便‘引蛇’;察罕不來,就索性取之!”
“雖經濟寧之戰,察罕尚有實力;關中亦有韃子數萬。如果在我軍攻打大都時,他們合軍一處,往去馳援,與我軍戰城下。則我軍就必會陷入腹背受敵之境。”
“關中諸將,李思齊、張良弼等彼此不和,即便馳援,臣敢斷言肯定也是姍姍來遲。孛羅已殘。唯一可慮者,也就是察罕了。倘若他不中計,不肯‘圍魏救趙’,趁虛取我益都;而竟提軍北上赴援大都的話,軍少不足慮;而如果軍多,如果他全軍北上,則主公可以‘圍魏救趙’,命趙過、楊萬虎並及徐、宿駐軍,出濟寧、渡黃河,直取他的腹地!”
“奈何山東諸軍疲憊,軍資匱乏!”
“剛過夏收,軍糧很快就能得到補充。其它缺乏器械,可或從遼東、朝鮮、南韓補充,或命當地趕造。軍資不是問題。……,至於諸軍疲憊,可將計劃實施定在兩個月之後。如今夏末,再過兩個月,秋高氣爽,也正合適會獵疆場、擂鼓鏖戰。……,再且,到那時,新軍以及徐州降卒也早已改編練成,可以使用了。……,特別是徐州降卒,不把他們改編好,對察罕來說,陸聚、陸離、蕭遠的‘內應’也沒法用得上。”
“先生此計說是不錯,只有一點。”
“怎麼?”
“太過冒險!”
洪繼勳不以為然,說道:“主公起雙城、入遼陽,下山東、戰濟寧,奇襲鉅野、攻佔徐宿,有哪一次沒有冒險?不冒險能有今日成就麼?古人云:‘幹大事豈可惜身’!況且,臣之此計,看似冒險,只要排程得當,卻是穩妥之極。……,一旦功成,則北地反手可定。”
要不要按洪繼勳此計,拿海東現有的全部家當來做一次豪賭?成,則平定北方指日可待;不成,則有滅國之危。
鄧舍行至窗前,眺望遠景,藍天白雲,陽光燦爛。一時間,他難以抉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