封帖木說道:“前時,紅賊陷徐、宿,兩州守臣多有因迫於無奈而降賊的,其中有兩人,小人素與相交,關係很好。”
“噢?”
察罕聞言,頓時來了興致,不過他城府深,表面上看來依舊不緊不慢,問道:“是哪兩人?”
“陸聚與梁士蔭。”
封家世居徐州,祖上也曾為官,滿門書香,家財萬貫,是當地有名的豪門大戶,與陸聚、梁士蔭交好自然在情理之中。席下,王保保、李惟馨對視一眼,都分別從對方的眼中看到了意外之喜。
亂世不比太平時,強者為王。
太平時代,要講“忠”,要講“義”。亂世時候,很少人講這個。——天下紛爭,逐鹿未定,憑什麼就要一定效忠某個人呢?所謂“君擇臣,臣亦擇君”就是這個道理。故此,又有言道:“成王敗寇”。
除非是因為某種關係而凝聚在一起的利益集團,比如老鄉、親戚、舊部之類,向心力比較強,比較團結,一損俱損,一榮俱榮,不好分化。其它的一些豪強、將領、包括幕府僚屬等,可以說,多為見風使舵的高手。
察罕帖木兒自從與鄧舍對壘以來,說短不短、說長不長,時至今日,算起來也差不多有一年了,中間交手過多次。察罕也有想過,是不是可以策反幾個燕軍的將校、智囊?一來,能夠在軍事上取得一定的勝利;二來,也是最重要的,還可以在政治上取得一定的勝利。
畢竟,別的不說,只說從開戰到現在,鄧舍已經俘獲了多名元軍的重要將領,不可否認,對元軍士氣造成了很大的打擊。
若想將之徹底扭轉,不是隻靠一兩場勝利就可以的,最少也要俘虜燕將幾人吧?便也不說至今為止,一個沒有俘獲過。如果這個時候,忽有燕軍將校主動投降,效果豈非更好麼?只是可惜,鄧舍的麾下,諸軍將校,不是上馬賊老人,就是他的義弟義子,想要策反,基本天方夜譚。
不錯,其中也有不少關鐸、王士誠舊部。可關鐸、王士誠之前也全都是紅巾系的,與蒙元不共戴天。並且,鄧舍用人看似豁達,實則謹慎,觀其所重用的幾員關、王舊部,劉楊、許人、李靖、陳猱頭、高延世諸人,無一例外,全都是忠心耿耿的;稍有異志的如劉果之流,或者不予重要,或者放去了遼東、海東,根本就沒給什麼實權,不給其背叛的條件。
也有很多前高麗的舊部,但數遍高麗籍的名將,能稱得上名號的,只有慶千興一人。
慶千興何許人也?早在鄧舍尚在雙城時,這個人就已投降了的,是個老牌“麗奸”。察罕帖木兒應過進士舉,飽讀文書,對蒙元的開國史非常瞭解。當時,凡是投降蒙元的宋軍將領,甚至往往比蒙古籍的將校還要更加忠誠。所以,他也因此而心知,雖然說慶千興沒有紅巾背景,但要想策反這種人,也實在是太難了,比策反陳猱頭等還要難,基本沒可能。
就在這個時候,忽聽封帖木自稱與陸聚、梁士蔭相熟,可想而知,察罕帖木兒、王保保、李惟馨諸人會有多麼的驚喜。
李惟馨說道:“先生與大陸公、梁士蔭相熟?”
“正是。”
封帖木頓了頓,補充說道,“芝麻李兵敗後,大陸公鎮撫徐州,賴祖宗餘蔭,草民家在地方上頗得鄉望,給他過鼎力相助。至若梁士蔭,與草民家更是關係密切,他的娘子便是草民族妹。說起來,他還得稱俺一聲姐夫。”
元時風俗,與陌生人搭話,比方問個路什麼的,不管對方年齡,多尊稱“姐夫”,就好比後世的“同志”。封帖木恭恭敬敬,說出這麼一句話,頗是好笑。不過在場諸人都被他的話吸引住了,並沒有人意識到可笑。
察罕帖木兒說道:“不意先生竟有這層關係!”於是,乃又吩咐親兵,說道,“先生的茶涼了,端走,快去換杯好茶奉上。”
封帖木受寵若驚,連道:“不敢,不敢。”
察罕帖木兒和顏悅色,帶著笑,溫聲說道:“有何不敢?先生送給老夫了一份如此大禮,一杯好茶算得甚麼?不過聊表感謝。”
“惶恐,惶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