鄧舍沉吟說道:“小陸公的意思是我當以軍法治理徐、宿?”
“此罪臣之陋見,裁斷全在大王。”
“……,大陸公,依你看呢?”
“‘寬猛相濟,政是以和’。罪臣以為,儘管徐、宿百姓確實還有不少心向士誠的,但畢竟徐、宿兩地乃大王新得,又何必著急呢?士誠固然寬仁,大王又何嘗不仁厚?只要大王能把治理遼東、高麗、山東的經驗搬到徐、宿去,稍安勿躁,假以時日,徐、宿民心又何愁不必盡歸大王?”
鄧舍點了點頭,笑道:“二公不愧淮泗名士,見解都非常獨到。”口中稱讚,心中卻十分失望,陸聚、陸離兩人所說的皆為常人之策,毫無出奇之處,他頓了頓,接著問梁士蔭,說道,“梁先生有何高見,可以教我?”
身為徐州城守、宿州城守的陸聚、陸離所獻之策也不過如此,作為陸聚幕僚的梁士蔭又能呈獻上何策呢?鄧舍這一問本是敷衍,總不能問過陸聚、陸離,底下就不問了。然而得到的答案卻不由令他精神一振。
“該如何治理徐、宿,是一件大事。罪臣才疏學淺,不敢妄言。但是,三國時,有一位徐州名士,叫做陳登的,不知大王可否知道?”
“chen元龍文武兼資,‘當求之於古耳,造次難得比也’。我當然知道此人。”
“當求之於古耳,造次難得比也”,是劉備評價陳登的話。意思就是說像陳登這樣的人只能求之於古代,當代的人恐怕很難有能與之相比的。
梁士蔭說道:“孫權圍陳登於匡琦。陳登遣派功曹陳矯去許都求援,說曹操曰:‘鄙郡雖小,形便之國也,若蒙救援,使為外籓,則吳人銼謀,徐方永安,武聲遠震,仁愛滂流,未從之國,望風景附,崇德養威,此王業也’。……,大王既然知道陳登,那麼肯定也知道陳矯說的這段話。罪臣以為,這段話正適合放在當下,用來做治理徐州、宿州的辦法。”
“形便之國,……,使為外藩。……,未從之國,望風景附,……,此王業也。”
陳登說曹操的這段話,其實最關鍵的也就是四個字:“使為外藩”。
究其深意,需要放在三國時代的大背景之下,“自董卓已來,豪傑並起,跨州連郡者不可勝數”,地方勢力很多。徐州也是其中一個,而且還是其中比較大的一個地方勢力。有地利、有軍馬、有名士,自成一體。在力不能及的時候,最好不要居高臨下的去統治它,而是“使為外藩”。
只有這樣做,才是有百利而無一害。
放在眼下來說,如今的形勢與三國時雖有不同,但大體上卻是很相像的。曹操在北方,鄧舍也是在北方;孫策在江東,張士誠、朱元璋也是在江東。唯一不同的地方,三國時徐州不屬孫策,而如今徐州曾為士誠所有。
然而,再往深層分析。
不錯,徐州是曾為士誠所有,但這個“所有”更多隻是名義上的。張士誠從來沒有把徐州徹底地控制在手中過。徐州先為芝麻李所有,繼而被陸聚佔據,從某種程度上來講,也是與三國時期一樣,隱然自成一派的。
如果依梁士蔭的提議,“使為外藩”?不過多地加以干涉,給他們較大的自由?會不會更有助治理呢?而且如果以此為典範,淮泗諸城又會不會真的因此而“望風景附”呢?
鄧舍熟思良久,問洪繼勳道:“先生以為如何?”
梁士蔭此策,洪繼勳也頗為奇之,想了會兒,說道:“軍事不可放權,政務似可一試。而具體的操作,主公與臣皆遠在益都,不可遙控,還需楊行健自行斟酌。”
鄧舍頷首,吩咐郭從龍磨墨,又叫時三千過來鋪紙,提筆在手,親自把梁士蔭說的這段話寫了下來,摺好,放入信封,又封印好,令道:“拿下去,交給宣使院,命速送去徐州。”
時三千接令轉身,自拿著信出堂而去。
“先生此策是我沒有想到的,果然不愧奇才名士之稱,才識出眾!大陸公以徐州投我,非重用無以為報,將任為益都右丞。小陸公知兵事,有將略,請先屈居益都僉院之職。蕭將軍徐州猛虎,威名遠揚,也請先居僉院。張冠、劉鳳兩位將軍,不日便有大用。……,只是梁先生,卻不知你欲居何職?若欲為文職,分省參政非你莫屬;若欲參謀軍事,則分院僉院虛位以待!chen元龍文武兼資,先生亦文膽武識俱佳。請先生言之!”
梁士蔭拈鬚,看了看陸聚,又再看了看鄧舍,然後跪拜在地,說道:“罪臣降人之身,豈敢妄圖大王重用!分省、行院皆非罪臣之所欲也。”
“噢?那先生是想做什麼啊?……,哈哈,只要不是想退隱山林,儘管說,我必滿足先生。”
“罪臣早就聽說過海東通政司的大名。若大王允許,罪臣想入此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