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生所言,正中我意。”鄧舍摸了摸唇上的短鬚,按著案几說道,“我也不瞞先生。我為何這般高興?一來是因為得了徐、宿兩州,二來,卻便是正如先生所言,因為透過此事,瞭解了楊、傅、柳諸將的真正才幹!”
鄧舍說的都是實話,事實上,他不但因此而高興,更因此而欣慰。
傅友德、柳三暫且不說,想當初,楊萬虎投奔他時,只不過是個莽漢,先後經過羅國器軍官教導團的培養以及歷年來透過戰場廝殺學來的經驗,終於如一塊璞石,漸漸有了一點玉的模樣。他如何能不欣慰?
當他只有雙城一地時,他想要的是敢於衝鋒陷陣的勇將,好為他開拓疆土;可現如今,他已佔據數省之地,麾下虎賁之士何止萬千!最迫切想要的卻就不再是勇將,不再是一勇之夫,而是可堪大用的方面之將了。
洪繼勳笑道:“當日主公為收服傅友德費了不少的心思,當時軍中諸將很多都不以為然。今日看來,主公真有識人之明啊!”
鄧舍暗叫一聲“慚愧”,儘管磨練至今,臉皮已比較厚了,還是不由紅了一紅,哈哈一笑,帶過此話,接著說道:“先生的第三個感想是什麼?”
“這第三個感想,……,乃是有關潘賢二的。”
“有關潘賢二?不錯不錯,此番之所以能三日克徐州,實際全賴潘賢二計策高明。不用先生提醒,我已決定等到戰後便對他加以提拔。”
洪繼勳搖了搖頭,說道:“臣不是這個意思。”
“不是這個意思?”
“臣是想說,潘賢二此人,主公萬萬不可大用。”
鄧舍怔了一怔,隨即記起洪繼勳好像一直以來都對潘賢二沒甚麼好感,對潘賢二的賣主求榮非常痛恨,當下笑了一笑,說道:“‘若必廉士而後可用,則齊桓其何以霸世’?潘賢二這個人,不足是有的,但才幹卻也是有目共睹的。當此亂世之際,正該不拘一格、任用人才。先生固然耿介之士,但又何必對他斤斤計較呢?”
其實,在最初,對用不用潘賢二,該怎麼用潘賢二,鄧舍也是有過矛盾的。
畢竟,潘賢二身為臣下,卻反過來給潘誠背後插上一刀,最終不但導致潘誠戰敗身亡,並且落人笑柄的事兒,確實太讓人印象深刻。想一想都不由毛骨悚然。但是,在經過一連串的試探性打壓後,潘賢二卻始終沒有怨言;並且在得授要職後,也一直盡心盡力。從而,也就慢慢地化解掉了鄧舍的戒心。
“主公誤會了。臣今日所言之潘賢二不可大用,與他的賣主求榮並無關係。”
“噢?”
“請問主公,你對潘賢二的克徐之計怎麼看?”
“堪稱奇妙。”
“奇則奇矣,妙則未必!”
“先生此話何意?我願聞其詳。”
“以臣看來,有兩個字正適合潘賢二的此計。”
“哪兩個字?”
“‘奇險’。請主公細思,楊萬虎、胡忠諸將提數千之軍,橫渡黃河,深入敵境,如今雖然獲勝,卻全是因為宋興祖輕出浪戰。如果當時,宋興祖沒有出城呢?如果宋興祖、陸聚扼城堅守,以待援軍呢?就以楊萬虎諸將的這幾千人能圍城幾日?下場可憂啊!”
“先生的意思是?”
“臣縱觀潘賢二多次出計,都是不外乎‘奇險’兩字!何為‘奇險’?‘奇險’者,既奇且險。奇則勝,險則敗。如不能大勝,便肯定會大敗。……,如此,一個喜歡出‘奇險之計’的人,主公又怎麼能大用呢?如果大用他,或許會能得到一時之利,但一旦失敗,就必會傷筋動骨。”
徐州告捷,本來是件高興事兒。說了沒幾句,不知怎的就變成了洪繼勳的犯顏直諫。
鄧舍不動聲色地看了看洪繼勳,心中有些狐疑,不知他到底是何意思,暗中想道:“聽老洪說話,似有三分道理。但因此便不用潘賢二,未免不值當。”計議已定,一笑說道:“先生言之有理。不過有功不賞,未免會傷功臣之心。這樣吧,此事咱們以後再議,如何?”
不等洪繼勳再開口,他點了點捷報,接著說道:“捷報上言,陸聚、陸離等已被送來益都。楊萬虎諸將請我儘快揀選才能,駐防徐、宿。對此兩事,先生有何看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