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道摺子的前邊半截,都是在推測單州決戰的結局會是怎樣,儘管得出了海東必勝的結論,但是觀其論點、論據,卻都是一些泛泛之談,沒有拿出來說的必要,因此,鄧舍便將這前半截忽略不提,把重點放在了後頭半部分的內容上。
他說道:“按照這道摺子的推測,我軍遲早必會取得單州之勝。等到單州獲勝後,他建議我,不如就令阿過回師北上,同時命陳平章率領遼陽主力快速南下,然後再從咱們益都出一支軍馬,走棣州,斜取塘沽。如此,三路軍馬齊動,爭取一鼓作氣,把大都拿下!”
鞠勝愕然色變,洪繼勳霍然起身,大聲地說道:“臣請問主公,是何人給你上了這道摺子?”
“怎麼?”
“此人該斬!”
“卻是為何?”
“此書生空談,誤國之論!若是主公果然按此行事,臣敢預料,不出月餘,便就是我海東覆滅之時!”
鄧舍哈哈大笑,說道:“先生所料,正與我同!”
洪繼勳固執地問道:“是何人給主公上了這道摺子?”
“不說也罷!”
“有這種人在朝中,必壞主公大事!不錯,主公聖明,這次沒有被他誤導,可明天呢?後天呢?人非聖人,孰能無過?說不得,早晚會為他所害!此為其一。主公的朝中本應該是群賢畢集,但是現在卻有此等人在,若是傳出去,恐怕亦會寒了天下有才士子的心!鳳凰怎麼會肯同烏鴉同棲一枝呢?此為其二。……,因此,臣固請主公,速斬此人!”
“人非聖人,孰能無過”?這句話與鄧舍剛才所說的“人無十全十美”,頗有前後呼應之意。洪繼勳本是無心所說,但是落入有心人的耳中,不免就會浮起些許異樣的心思。鞠勝挑了挑眉毛,不動聲色地看了一眼鄧舍。
鄧舍的表情沒有甚麼變化,笑著說道:“不可因言獲罪嘛。上折之人總也是出自一片公心,是為了海東才給我寫的這道摺子。若是因此,便將其斬了?以後還會有誰敢上書言事呢?”
洪繼勳堅持地說道:“固然不可‘因言獲罪’,然而,卻也得看看是什麼‘言’!主公以為他是出自一片公心,臣卻認為他分明用心險惡!如今元室雖微,但是察罕、孛羅、關中,名義上卻還都是蒙元臣子!臣敢斷言,如果主公果然進軍大都,除了會因此而造成察罕、孛羅與關中的團結一致外,定然別無所獲!況且,江南群雄林立,無不意在問鼎。主公若是此時貿然與大都開戰,於我無一利,對他們卻是百利啊!不見昔年小明王、劉福通北伐之事麼?若無北伐,怕也無今日之江南群雄!……,這些道理,就算三歲的孩童也看得懂,難道這上折之人偏生就不明白麼?主公即便斬了他,也與‘因言獲罪’無關,實在因‘其心可誅’!”
隨著海東的蒸蒸日上,尤其單州將要獲勝,本來就對安豐朝廷並無太多認同的洪繼勳,更是半點敬意也懶得給小明王、劉福通了,竟像是稱呼敵國一樣,開始直言“小明王”三字與劉福通的名諱。
鄧舍面色一正,說道:“先生失言!豈可直呼劉太尉的名諱?更不可對主公無禮!”皇宋內部,臣子稱呼小明王,並不稱“陛下”,而也是稱為“主公”。
洪繼勳面帶不屑地哼了一聲,說道:“孫仲謀承父兄之餘烈,鼎足江東,這樣的英雄人物,臣自然會尊敬。如小明王這般,……。”
“罷了!”鄧舍打斷了他的話,轉開話題,說道,“說了半天,先生還沒有講你的高見。快快請說吧,我都等不及了。……,哈哈,哈哈。”
他擺明了不想處置上摺子之人。洪繼勳再執拗,也沒有辦法,瞪著眼看了他好一會兒,才很無奈地坐下,答道:“以臣之見,待單州勝後,我軍最應該做的,有兩件事。”
“哪兩件?”
“休養生息。”
“這是第一件,第二件呢?”
“伺機南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