糧倉被李老保焚燒後,燕軍只有五日糧。
趙過在保持鎮靜以安穩軍心的同時,連派了十三道密使趕去泰安,命鄧承志、畢千牛立即蒐集糧秣,哪怕是把留給泰安軍用的口糧暫時挪到前線用也在所不惜,必須要在兩日內把第一批的補充糧餉運到潭口站。
並且,派了一個親信去益都面見鄧舍,自責其罪,請領處罰,軍文中這樣寫道:“糧秣為敵焚,損失近半,陷前線數萬將士入將要匱糧的危境,更或許會導致主公決戰單州的事業半途而廢,臣罪不容辭,即使萬死,也不能減輕過錯。本該立即便服軍法,但是如今局勢嚴峻,臣不能貿然離開。請主公選上將來代替我,然後不需看押,臣自會械身往益都領罪。”
全文只說他個人的過錯,將罪責一個人領下了,不肯推諉給部將。
之前,洪繼勳評價他:“出入鋒鏑,退讓為懷。”真是一點兒沒有錯。有了功勞是大家的,有了過錯是他自己的。也只有這樣的人才能獨領大軍,得到部下的愛戴與敬重,決戰疆場,不會有人違背命令,作方面之才啊!
因為局勢很嚴重,所以軍文來往用的都是八百里加急,換馬不換人。次日晚上,益都的回覆軍文就送來了。
鄧舍沒有過多地責備趙過,寫道:“賽因赤答忽、王保保,皆河南英才,趙恆、蔡子英,俱北地人傑,將軍統數萬眾與之對壘,豈有常勝?偶一失利,不足為奇。以仲達之智,尚有北原之失;雖孔明之謀,奈何岐山之隕?官渡之戰,曹操持半日糧,竟勝袁紹,將軍勉之!我已命羅李郎、吳鶴年等,籌集了三十日糧,明日便悉數發與前線,給你補充。”
看到這裡,趙過微微一愣,想道:“竟還能湊足三十日糧?”
他地位很高,比較瞭解益都的內情,知道存糧並不多。也正是為此,才因糧秣被焚而上書請罪的。
迴文有兩頁,翻過去,見第二頁上又如此寫道:“前頁之文,可給諸將觀看。益都存糧實已不多,名為三十日份,其實只有十日。糧者,軍心也。續糧的確切數目切記不可令諸將知!接糧之人,也需揀用心腹為是。”
仲達,是司馬懿的字,在北原被諸葛亮劫糧。但雖有失糧之敗,諸葛亮依然不能勝之,且在隨後不久,便病逝在了五丈原。官渡之戰,曹操在幾乎糧絕的情況下,夜襲烏巢,戰勝了袁紹。鄧舍舉出這兩個例子是為了堅定趙過作戰的信心。糧秣已經失了,這個時候再去大罵、痛責,沒有一點兒用處,只會起到反面的效果。而且,難道說,還能真的“臨陣換將”?仗打到現在,突然換將,只會造成軍心浮動,乃是兵法大忌。
不過,從第二頁上的那句話也可看出,“益都存糧實已不多”,百方蒐羅,只湊夠了十天的分量,換而言之,也就是說,已經到了益都的極限。如果十幾天內不能結束戰鬥,不能打敗元軍,就只有黯然撤退一途了。
——,這十天的糧食,大部分還都是透過文華國、姚好古,剛從海東運來的。
事實上,軍糧已經困窘到哪種程度了?在接到趙過的軍文後,鄧舍差點就起了“親征”的念頭!想要親自去前線指揮作戰。因受到洪繼勳的勸諫方才打消念頭。洪繼勳認為,在軍糧焚後去前線,很可能不但不會振奮士氣,反而會引發起三軍不穩。
附帶與回覆軍文送來的,還有一封密書。
趙過開啟,見上邊只有字數不多,只有一句話:“前番軍文中所說之物已將備好,兩日後便可送去,將軍可早做預備。”
……
看完軍文,趙過召集諸將,遵照鄧舍的吩咐,將前一封的第一頁交與他們觀看,說道:“主、主公仁厚,未有見責,且又備下了三十日軍糧與我,不、不日便能運到軍中。諸位,如此厚恩,敢不發奮?”
軍糧被焚,諸將本都忐忑。
倒不是因為怕受到鄧舍的責罰而忐忑,守護糧秣的是邊安烈與柳三,要受責罰也是他們兩人受責罰,之所以忐忑,卻是如鄧舍所言:糧者,軍心也。一把火燒去了一半,只剩下五天糧,元軍閉城不出,這仗還能怎麼打?不管怎麼看,五天內也不可能取勝!既見難勝,不少人便生退意。
是進、是退?是繼續作戰,還是撤回益都?故此忐忑。
此時看罷軍文,無不大喜,俱去了退軍之意,堅定了作戰之念。
高延世哈哈大笑,取下兜鍪,敲擊案几,說道:“韃子燒我軍糧成功,定會躊躇滿志,以為我軍很快便會撤退,卻不知我軍又得了三十日糧!大人,不如趁機發動進攻?他以為咱退,咱反而進,打他個出其不意!”
到底續糧多少的虛實,潘賢二也不知道,與諸將相同,他也以為是有三十日的糧秣補充,頓消猶疑,鬥志昂揚,起身說道:“高將軍所言甚是!不過大人,以卑職所見,咱們不如將計就計。”
“如何將計就計?”
“韃子認為咱會退,咱便退!設下埋伏,給他來個圍殲!”
早先,佯裝撤軍不好撤,因為王保保上過一次這樣的當,而且最主要的是沒有“因”,沒有由頭。現在軍糧被焚,正好就有了藉口。有“因”就有“誘”。這個道理與藉機薄城下、起土山是一樣的。
潘賢二此言一出,諸將紛紛叫好。
佟生養拔出馬刀,砍在案几上,一躍而起,一腳踩住座椅,說道:“老潘說的不錯!‘兵不厭詐’,便藉此機會,詐韃子一回!也好報報焚咱糧秣的仇,叫他知道知道俺們遼東鐵騎的厲害!”收起腳,躬身請令,“末將願為伏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