鄧舍是主公不假,需要考慮全域性不假;但趙過是什麼身份?前線主帥。全域性也是需要他來考慮的。楊萬虎、李和尚入金鄉而不據,說撤就撤,輕易放棄。趙過你為什麼不責備他們?為什麼不下命令要求他們入駐?
這也就是趙過了,鄧舍寬仁、念舊,不想訓斥他。要是換了其它人為主帥,肯定不會就這麼輕輕放過,必定會受到嚴厲的見責。
潘賢二看罷,由衷佩服,說道:“‘不謀全域性者不足謀一域’。觀主公此計,有‘虛’、有‘實’。有‘明奪其氣’,有‘暗據地利’。真是無所不用其極。尤其高明者,是藉助傅友德‘明奪其氣’的機會,而令李、楊二將‘暗據地利’。……,反觀卑職,只不過一點愚見,只看到了片面,忽視了戰陣中最主要的‘實’,卻居然還自以為得計。實在慚愧、慚愧。”
因問道:“友德已出城去,不知大帥可否已有下令與李、楊?”
“主、主公這道軍文是昨夜到的。到、到後不久,俺就傳令去給李、楊了。因、因為李將軍的營壘距離金鄉較遠,所以俺把這個任務交給了楊將軍去辦,已命他按計行事,定下明夜拔營,入駐金鄉。”
昨天夜間?當時傅友德、潘賢二還沒到鉅野。趙過怎麼就命楊萬虎“按計行事、明夜拔營”了呢?潘賢二略一思忖,便就明白,想道:“友德出濟州前,慶帥先發有軍文與鉅野,已告至期。有主公的這道軍令在手,就算沒有俺自以為是的‘激將計’,傅友德也肯定不敢違背,必定遵從。又既然已拿準傅友德會從令,計算日程,明夜可到成武,因此提前命令楊萬虎也在明夜拔營、入駐金鄉。雖先令萬虎、後令友德,卻天衣無縫。”
不但對鄧舍的深謀遠慮五體投地,對趙過的巧下命令也十分佩服。他不由嘿然嘆氣。
“先、先生緣何嘆息?”
“主公遠在千里外,濟寧前線的局勢,卻歷歷如在目中。‘所謂天授,非人力也’!賢二自以為智士,卻不料早在主公與大帥彀中。”
——他少說了一個人,洪繼勳。洪繼勳乃益都謀主,海東之計,多出其手。鄧舍的此番謀劃,其間自然不會沒有他的功勞。
夜色逐漸深沉,聽得城內更鼓兩聲,已是二更時分。
趙過說道:“夜、夜深露涼,先生文士,不要久立城頭,便請先回吧。友、友德上午至,夜晚便遠出,他帶來的那兩千步卒需要去撫慰一番。此、此事別人難為,非本帥不可。就、就不送先生了。”叫了兩個親兵,打著火把,送潘賢二下城。
潘賢二告辭別去,等下了城頭回首望之,見趙過在隨從們的簇擁下也已去了。
剛投降海東時,潘賢二沒得重用,與諸將接觸不多;從此次濟寧之戰起,他先在泰安,後在濟州,才開始和軍中諸將有了較多的接觸。類如鄧承志、慶千興、傅友德等等,還包括一些中下級的將校。這些人多是粗人,對待他的態度最多也就是像慶千興一樣,最多“客氣”兩字而已;但趙過卻給了他不同的感受。想了半天,找到一個合適的詞:“如坐春風。”
不是對談的“如坐春風”;而是厚道樸實、善解人意的“如坐春風”。比如在他侃侃而談、獻計之時,趙過雖已有鄧舍軍文,但是卻沒有打斷他;又比如剛才,“夜深露涼”,且知他遠道而來很辛苦,所以請之歸城。
種種的作風,與鄧舍頗有相似處。
潘賢二慨然地想道:“君如此,臣亦如此。有其君必有其臣。海東能有此君,英明神武,推赤心入人腹中;又能有此臣,旰食宵衣,折節下士。國家何愁不能興也!察罕何愁不能平也!長此以往,天下不足定也!”
一邊感慨,一邊踏著星光回城休息。
……
傅友德率眾疾馳,夜行百里,一日夜間,至成武外,離城二十里停下,令皆下馬,休整。同時遣人近敵營打探。不多時,回報。
“城外營地多少?”
“成武內外有虜軍八千。先前據報,城內三千,城外五千。小人潛行窺伺,見城門緊閉,垛口隱有守卒巡邏。城下布營三處。主營最大,在城東,遠離城門,約四五里;輔營兩座,分處南、北,皆比城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