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喏!”
“再八百里金牌加急,傳令慶千興,命他務必在明日入夜前,做好佯渡山陽湖的準備,並開始第一次試探性地攻打濟州城!”
帳內諸將,齊齊接令。
天入二更,夜色漸深。
泰安城外的營地裡,旗幟如林。士卒們多已休息,非常安靜。時有巡夜的隊伍,打著火把,穿營而行。
營外臨溪,溪岸老樹。老樹青藤,上邊宿有昏鴉。也不知是聽到了什麼動靜,忽有群鴉驚起,掠過營飛。便在它們飛過的下方,十數里連營的正中間,一座最大的帳篷猛地被掀開了帳幕,數十個殺氣騰騰的將校,分作兩列,魚貫而出。人人鮮盔怒甲,個個按刀佩劍。他們走出了帳篷後,卻並不就走,而是停下來,齊刷刷轉過身,衝著帳內躬身。
帳內一個聲音悠悠傳出:“今番此戰,將、將決定濟寧歸屬。逢大戰,本、本該以酒鼓勇,但軍法:‘遇戰,禁酒。’諸君,且、且等本將直搗黃龍,凱旋歸來後,再與爾痛飲!殺韃虜頭,飲英雄酒,豈、豈不快哉!”
“將軍壯志!末將等恭候將軍捷報。”
諸將告退。偌大的帳內,空落落,只剩下了趙過一人。熄去了火把,一燈如豆。他斜臥胡床,在陰影裡,提起佩刀,將鋒刃抽出一半,迎向燈光,用手指輕彈,發出一聲清音。三尺龍泉劍,霜刃寒如水。暖暖的夜風,吹動了燈火,映照在他的臉上。雖然沉靜恬然,但是卻光影交錯。
征戰廝殺了這麼多年,趙過遇過的危險已經不知有多少。從一個小卒,做到現如今數萬人的統帥。
不錯,在廝殺中,他漸漸成熟。他深知自己的價值,並且深知自己的位置。他更深深地知道,他今天的一切都是誰給他的。也因此,對鄧舍的命令,他總是堅定不移地執行;而且每次見到鄧舍,乃至面對軍中諸將的時候,他也總是很好地保持住了恭謹敬讓,而不敢稍有自大。
可是,他也是一個人。昨日在潘賢二面前,今夜在諸將面前,他的表現儘管都確實是十分的鎮定自若,但在獨處之時,人孰能無情,他也難免會有軟弱、彷徨一面。儘管說他束髮便從軍,血戰何止百!然而提孤軍、深入敵後,稍有不慎便是全軍覆滅,這樣的危險他卻是也從未曾有過。
更不用說,他這一戰的勝負更關係到了濟寧的歸屬、更關係到了益都的前景。從私而言,自身的安危;從公而言,益都的前景。
他說鄧承志年少,可他,也只不過才是二十來歲。重重壓力之下,他面沉如水,凝神看刀,又伸出手指,輕輕地彈了一下。刀聲清亮,繞樑盤旋,餘音不絕。匯入風中,傳出幕外,又被風吹散,落入千營萬帳。
“三十功名塵與土,八千里路雲和月。莫等閒,白了少年頭,空悲切。”
嶽wu穆的這曲《滿江紅》慷慨激昂,功名如土,英雄求志。隨著這一聲刀響,伴著這一句詩詞,趙過複雜的心事好似也隨之消散。他翻身而起,抽出佩刀,展開地圖,藉助燈光,打起了精神開始觀看地形、推演作戰。
從泰安出,萬騎奔騰,席捲曠野。經汶上,轉道西去,競渡長河。長驅疾行數百里,趙過手提長刀,將之重重地插在了鉅野。
……
堂上紅燭。
一柄瑩潤的玉如意輕輕地點了點鉅野,隨後,在泛黃的地圖上一路向東,過濟州河,至汶上。在汶上微微停頓了一下,又繼續移動,改而南下,最終停在了泰安的位置。臨汾帥府之內,察罕正與李惟馨秉燭議事。
他剛剛才得知了兗州丟失的訊息,神色很凝重,與李惟馨說道:“賀宗哲是我上將,據堅城、用強軍,卻居然沒有能把兗州守住。賊軍的手段看來是越發得高明瞭。……,此次兗州之戰,賊軍的主將是叫慶千興?”
李惟馨點了點頭,說道:“此人本麗將。鄧賊攻取關北時,降伏了他。一向來,聽說他都是在遼東駐防。在世家寶送去與大都的軍報上,多次曾見到過他的名字。按世家寶的評價,此人的能耐似乎還在李鄴之上。”
察罕在朝中有人,所以世家寶上奏給元帝的軍報,他和他的親信們也都能看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