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
時三千接信退下,自去安排人傳送。鄧舍又拿起大營的軍文,依舊躺入胡床,展開觀瞧。只見軍文上寫道:“龍鳳七年,春二月二十五,乙酉日。昨夜激戰,壞敵東城牆。今晨卯時,畢千牛部又發起攻擊。
“大營調集了各軍的攻城器械,悉集東城。諸色投石車、火炮等物,不下數百架。又及強弓勁弩無數。每有一發,矢石遮天。中有強弩,可穿重甲;又有大石,一發輒斃十餘人。敵守禦東牆者死傷相藉。
“卯時三刻,楊萬虎又壞敵西城牆,並敵之南城牆亦有損壞。城中韃子見勢難支,乃詐降。為我軍識破。用潘賢二計。李將軍假裝應允。巳時,韃子遂驅百姓為前,藏甲兵居後。待其出城,郭從龍、傅友德兩將分從左右,率騎兵衝殺。敵眾驚亂,我軍鼓譟乘之,殺敵百餘。並俘敵將一人。李、畢、潘諸人乃細問此俘,得知城中敵軍軍心浮動,多有言走者。
“又用潘賢二計,我軍在城池四周,高掛免殺牌。選數百人,高聲說與城中知道,‘降者不殺,獻城者重賞’。午時,又起攻城。東城牆之敵,已多無鬥志矣。午時二刻,方米罕報,在河之對岸發現了韃子援軍。已傳軍令,命其嚴陣以待。並又用潘賢二計,詐示城內,我軍已退其援。城中韃子計程車氣,越發不振。未時,畢千牛部又壞東城牆。”
軍報至此,戛然而止。
鄧舍急不可耐,起身出外,走入院中,仰望天色。估算時辰,卻還得再有小半天,前線的下封軍報才會送來。他心牽戰事,反正就算是回入書房,也是坐立不安,索性叫了兩三隨從,徑直出了院子,便在後院閒走。
與隨從們談談說說,話題多是有關前線戰事。不知不覺,行至一處院落的外邊。抬頭去看,卻不就是他與羅官奴的新房所在。畢竟新婚,也許他這是下意識的就走將過來了。院門口,瞧見了一個侍女的身影,很是眼熟。這侍女正背對著鄧舍,提個小水壺,在為牆邊的花草澆水。
鄧舍叫出她的名字,問道:“楚娃,夫人在做甚麼?”
那侍女聽見鄧舍的聲音,急忙轉過身來,下拜行禮,答道:“回殿下,娘子正在室內,看孃家送來的禮物呢。”鄧舍點了點頭,說道:“且去通傳,就說我閒來無事,過來看看她。”那侍女應了,卻不就走,笑了一笑,說道:“殿下,好叫您得知。奴婢卻不是楚娃,而是越娃呢。”
鄧舍一愣,說道:“是了。你是會彈琴的那個。”
羅官奴從孃家帶來的侍女,雖然只有越娃與楚娃兩個,但是鄧舍貴人多忘事,卻又哪裡會給她們太多的注意?一時記錯,卻也是有的。此時聽越娃說話的口音,不似北人。她雖然說的是官話,但是卻分明帶有南方的音調,於是隨口問道:“你是哪裡人?”越娃答道:“奴婢家本嘉興。”
“嘉興?那是江浙了。卻怎麼來到了益都?”
“奴婢的家君曾入仕偽元,做過益都左右司的都事。後來,毛老爺光復益都,城破,家君雖已降,但是當時的形勢太亂,乃沒亂軍中。奴婢的母親遠在嘉興,奴婢在益都無人可依,所以賣身為奴。年前,殿下入益都,其後不久,羅老爺也來了。奴婢就被原來的主人送給了羅老爺。羅老爺仁慈,見奴婢使喚起來還算得力,便又將奴婢送給了娘子,因此,得以來入燕王府中。這卻也是奴婢有福,竟有幸伺候殿下、娘子。”
“如此說來,你的經歷卻是與李閨秀頗有相似。難怪彈得一手好琴。”
越娃不知李閨秀是誰,也不敢問,只說道:“是,是。不敢當殿下的稱讚,些許曲子,能入殿下之耳,不嫌有汙清聽,已是奴婢天大的福分。”
鄧舍哈哈一笑,與隨從們說道:“你們且便在院外等我。若有前線軍報來,即來叫我。”隨從們答應了,自在院外相候。
越娃前頭引路,鄧舍走入院中。自來到這個時代以來,他眼見的、聽到的悲歡離合的故事實在太多了。若是放在從前,或許越娃的經歷還能引起他的些許同情,但現如今,卻是早就難以在其心中產生半點的漣漪了。
越娃的相貌雖然普通,身段倒還是不錯。
她穿了條窄腰長裙,越發顯得蠻腰一握,在前邊走著,雖稱不上婀娜多姿,卻也很是有些楚楚動人。更因其出身的關係,別有一番溫麗端莊的味道。而這個溫麗端莊,卻又與她的奴婢打扮形成了一種鮮明的反差。鄧舍瞧了兩眼,心中想道:“較之閨秀,雖不及其美,伶俐上卻有勝之。”
不過,他也就是想想。這個念頭隨即就消逝不見。他的後院中,佳麗多有。越娃雖有些大家閨秀的風範,但較之顏淑容卻又是遠遠不如。而若但就容貌而言,勝過她的更不知凡幾。所以,鄧舍對她,實無半點想法。
因是鄧舍與羅官奴的新房所在,這處院落甚大。連傳過兩處過門,又走過挺長的一條遊廊,方才來入正室。越娃先入內通傳,稍頃,即出來,又屈膝跪拜,五體投地,恭順非常地行了一禮,請鄧舍入來。
鄧舍大步入內,拿眼一看,室內不止羅官奴一人。
還有那個喚作楚娃的侍女,以及另外一個少女。諸女本來都正圍在床邊,看羅家送來給羅官奴的綵緞等物,此時見鄧舍入來,皆紛紛轉身,楚娃並及那個少女拜倒行禮,羅官奴則喜孜孜的,喜笑顏開迎接上前。
鄧舍瞟了床上一眼,又看了看楚娃與那個少女,笑與羅官奴說道:“娘子,有何喜事,如此開心?”
羅官奴答道:“爹爹,你快來看。俺家給送來的物事,其中有好多都是奴奴也沒見過呢!也不知爹爹是從哪裡找來的。”叫鄧舍是“爹爹”,叫羅李郎也是“爹爹”。雖然說鄧舍聽她這樣的稱呼早已習慣,這會兒卻也不免好笑。他笑道:“你今既嫁給了我,作了燕王妃。你父親當然要尋些稀罕的物事,來給你壯壯臉面。免得別人傳出,你孃家不夠大方。”
走到床邊,隨手拿起兩匹緞子,迎著窗外的日光瞧了一瞧。他對這東西也不是太懂,用手揉了一揉,說道:“不錯,甚是光滑。也夠輕軟。”
“爹爹你說,奴奴的爹爹給奴奴送來這麼多,都能鋪滿一大床,這得值多少錢呀?還不只這些,還有那些、那些、那些。”羅官奴拉住鄧舍,繞著室內轉了圈,一一給他指點。鄧舍這才發現,到處都是堆放的禮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