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冀寧諸路。”
“從哲又再請問將軍,如今冀寧諸路,現在誰人之手?”
孛羅猛然抬頭,二度逼視方從哲,卻先不回答,質問道:“你顛來倒去,說東道西。到底想與俺說些甚麼?”他不回答,方從哲替他回答,說道:“如今冀寧諸路,卻是在察罕之手。不知對也不對?”
“對又怎樣?”
“如此,則前番察罕來與我在益都交戰之時,將軍雖然打出了‘呼應’的旗幟,也曾大發三軍,屯駐塞外,卻自始至終不肯與我海東交鋒的用意,從哲算是明白了。”
“益都交戰,俺屯駐塞外?”孛羅越發糊塗,不曉得為何方從哲三轉不兩轉,卻竟把話題落在了此處,問道,“你明白什麼了?”
“察罕之軍既然與將軍不相上下,我海東之軍也與察罕不相上下。所以,將軍屯駐塞外,看察罕與我海東在益都交鋒,是欲坐山觀虎鬥。”
孛羅不語,靜聽方從哲接著往下說。方從哲繼續說道:“而將軍為何想要坐山觀虎鬥?從哲斗膽,妄加猜測。究將軍之意,無非是因為將軍之軍雖可與察罕匹敵,但是卻又因冀寧諸路現在察罕手中,所以將軍之糧遠不及察罕。而察罕偏偏在這個時候,來襲我益都,則這顯然便是一個削弱他的最好機會。是以,將軍坐山觀虎鬥。將軍之慾,應該是打算在等察罕與我海東兩敗之後,然後再趁機而起,席捲東西,一統北地。……,不知從哲之所猜測,是也不是?”
“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
“若不是,如果從哲猜錯了,則從哲下邊的言語,將軍大可不聽。而若是,如果從哲猜對了,則將軍此舉,以從哲看來,實在難稱良策。將軍果欲如此行之,仍然堅持‘作壁上觀’之策,則將軍之覆敗,為時不遠!”
“此話怎講?”
“察罕、將軍與我海東,三強並立。北地之英雄,也只有將軍、察罕與海東三家而已。正如從哲剛才所言,今之天下,群雄並起。誰可勝、誰會敗,不到水落石出,實難預測。但是,遍觀古今,古今之英雄,凡所能夠成就大事的,卻又有一個共同點,那即是,……。”
“即是為何?”
“秦漢之際,劉、項爭雄。項羽軍強,劉邦不能抵,乃入漢中,焚燒棧道,示其再也無意出軍,以麻痺項羽。不久之後,卻即‘明修棧道、暗渡陳倉’,揮軍東出,聯絡諸侯,與項羽決勝爭強。終垓下一戰,項羽自刎烏江。這段楚漢爭雄的故事,將軍應該是知道的吧?”
孛羅點了點頭。
“隋末之際,李淵自河東起事,雖四面強敵,不懼戰鬥。先取關中,繼而敗王世充、斬竇建德。經歷多年鏖戰,終一統天下。將軍如今屯駐大同,也算是處在河東之內,對這段故事,也應該是知道的吧?”
“知道。”
“又再如漢末之曹操、宋初之太祖,自凡所起事,多者或大小數百戰,少者亦不下數十。而觀其所以能成就大事,從哲也愚陋,只看見了‘積極進取’四個字,卻從未曾看到過有因‘坐山觀虎鬥’而竟能有所成的。
“秦漢之際,項羽戰於鉅鹿,多路諸侯的義軍卻倒是曾有‘作壁上觀’的。然項羽戰罷,大敗秦軍,諸侯之將無不膝行入其轅門,不敢仰視。從哲又再請問將軍,是欲效仿膝行之秦末諸侯,又抑或是有意效仿漢高、宋祖?”
孛羅沉吟不答。
“坐山觀虎鬥,是消極退讓。誠如將軍所言,察罕、將軍與我海東,若較之軍力,的確不相上下。如今,冀寧諸路已在察罕的手中,是察罕又已因此而較強與將軍。設若,察罕與我海東相爭,察罕勝,我海東負。則察罕便是更加又掩有山東。則當其時也,西至關中,東至益都,北抵冀寧,南到汴梁,察罕地廣數千裡,軍強數十萬。將軍尚欲‘坐山觀虎鬥’耶?將軍難道想用您的大同一地,來對抗察罕數千裡的疆域麼?
“又設若,察罕與我海東相爭,察罕負,我海東勝。則我海東便是更且又擴地千里,以我久戰之悍卒,挾大勝之威風,長驅直入,兵臨城下。從哲又想要請問將軍,將軍尚欲‘坐山觀虎鬥’耶?又或者,難道將軍依舊打算只用您的大同一地,來對抗我海東數千裡的疆域麼?
“‘坐山觀虎鬥’,可短不可長。從哲大膽,為將軍預測。如果將軍還是堅持舊策不改,仍然不肯主動出軍,還是想要‘作壁上觀’的話,則北地三雄,最先亡者,必將軍也。”
孛羅以手摩挲短劍,狐疑不決,看方從哲,說道:“你從海東來,是海東之臣。你這是在用花言巧語,想要說服俺上當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