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錯。”
“曾在尼山書院讀書?”
“正是。”
“尼山書院,四海聞名。先生想來必是博學之士。觀先生相貌,文質彬彬,君子哉!‘君子之言,信而有徵。’夫子五德,以‘信’為仁義根本。貫中日前在吳中所風聞的燕王兩事,到底真偽,是或虛實?先生何必繞開不答?貫中來此,本無惡意。先生又何必突然面有怒色?”
羅貫中執意要求,道:“先生君子,請先生為我答疑。”
君子說話,要講究誠信。戴了個“君子”的帽子給羅國器,請他如實回答。
羅國器定了定心神,說道:“我聽說,當著敵國臣子的面,非議對方的主上,是沒有禮貌的行為。有德行的人,絕不會去做這樣的事情。先生雖不告而來,貿然登門,但是您既然已經來了,我們正襟危坐,相迎與門外,還是用接待大賓的禮節來歡迎您。生怕有一點做不到的地方,以免引起您的生氣。這不但是對您的尊敬,更也是對東吳士子的尊敬。
“但是,您入門才至,剛剛坐下,席不暇暖,就用一些道聽途說而得來的話對我們的主上橫加指責,並一再追問我們,問其真假,詢其虛實。我不知道您是代表您個人而來的?還是代表東吳士子而來的?
“如果您只是代表您個人而來的,則我竊以為,非有德之舉,同時也難逃毀人主而邀己名之譏。而如果您是代表東吳士子而來的,則您剛才問出的那番話,名為請我等為您‘解疑’,實則卻是出於何種的目的,我卻也更是不知其可!不敢胡亂地加以猜測!”
羅國器推開案几,振袖起身,對羅貫中正色地說道:“話既然說到地步,先生的來意與目的到底為何?也請您先給我們做出解釋!”
他依然不肯回答羅貫中的問題,話鋒一轉,卻把羅貫中的單人前來,上升到懷疑他是代表東吳士子而來。羅貫中若是還執意相詢、為難羅國器與方從哲,則便非單純士子間的拜訪,而是要牽涉到兩國之間的關係了。
羅貫中啞口無言,沒辦法再繼續追問。場面頓顯尷尬。
方從哲適時開口,笑道:“先生冒雨來訪,咱們閒坐清談,不可無美酒相佐。”因教侍從取了酒來。親手斟滿三杯。羅國器也重新落座。三人對飲一杯,自此不談國是,只議論古今。過了很久,羅貫中才拜辭出來。
出的海東使團所住處,路遇一人,名叫施耐庵的。
施耐庵,祖籍泰州,後遷興化白駒場,與張士誠是老鄉,現也在士誠的幕府之中任職。他與羅貫中的關係,亦師亦友。羅貫中能得以入士誠幕府,其中便也有不少他的出力。他是知道羅貫中今日去拜訪羅國器等的。
在路上遇見,兩人尋個避雨的所在。
施耐庵問道:“你是剛從海東使團處出來麼?聽聞方從哲昨天在殿上,盡服我東吳群儒。不知人物如何?又聽說海東使團的正使是羅國器,昨天在殿上,他卻幾乎一言未發。士林因此而有傳言,說他庸才碌碌,實為‘因人成事’之輩。你也見到此人了麼?不知其人物究竟如何?”
“海東真人才濟濟,燕王也真有識人之明!”
“此話怎講?”
“從哲風流,智者如水,有機變才。國器淳厚,仁者如山,有穩重才。機變,則謀略百出,如水之行,能說服敵臣,足以完成使命;而穩重,則不卑不亢,雖受到挑釁,亦然如山之不動,足可以使國不受辱。
“若以軍陣類比:從哲,智將;而國器,則是為‘堂堂之陣’者也。”
羅貫中與施耐庵的說話,且不必多言。
只說張士誠。他雖然已經穿下了借糧與海東的令旨,卻還有許多的細節需要與海東使團商討,專門指定了數人,與羅國器、方從哲談判。比如:說是借糧,不可能無償地給海東,海東打算出價幾何?兩邊討價還價。
又比如,十萬石糧食,不是個小數目,蘇州離益都也有很遠,該怎麼運輸?走陸路肯定不可能。若走海路,這運糧的船是用張士誠的船,還是海東自己派船來運?就算走海路,之前也還得走一段陸路,也還得需要蘇州來安排這一段路程的運輸。總不可能讓海東的人長驅直入,在浙東橫衝直撞吧?那麼,蘇州就得為此徵調民夫,而這些民夫路上所需的銀錢口糧,也就是運費和伙食,又該怎麼計算?是直接從十萬石糧扣除,抑或是海東將之折算成銀錢,一併付給東吳?都需要儘快做出決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