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兩人怎生議論,會找出什麼對策,暫且不提。益都城裡,鄧舍才從鄉下回來。
他帶著顏之希等人跑了半天,不但去了陳家村,周邊的村落,也臨時選了幾個,都不辭勞苦,親自下到田間,對民情查問的很細。結合左右司的彙報,有關戰火對山東民間造成的損害,心中大致有了一個瞭解。
“不容樂觀。”
回到府上後,鄧舍沒讓顏之希等就走,留了下來,吃過飯,又吩咐人把姬宗周、羅李郎找來,把所見所聞簡略地與諸人講了一遍,並又重新把分省左右司遞上來的彙報摺子攤開,放在了桌上,叫眾人討論。
他說道:“兵災之害非常的大。缺糧是一個,其它的問題還有很多。勞力不足、耕牛不足、種子不足、農田遭害、灌溉的溝渠受損,等等。開春後,接著就是春耕。一年之計在於春。這些麻煩都必須得儘快解決。
“姬公,你久在山東,熟悉情況。羅卿,你的左右司管的就是民事。顏公,你為益都知府,算地方上的代表。都有什麼意見?對解決這些麻煩,都有什麼辦法?儘管說來。今晚上,咱們暢所欲言。”
“要說起來,缺糧是最大的麻煩。不過,對此,今兒上午經過討論,主公已經有了對策:往江南求糧,且使者不日就會啟程。這個麻煩,就先放下不說。耕牛、種子不足等等,左右司也有對策,可由海東救濟。這個麻煩,也可以先放下不說。除卻這幾個方面之外,臣以為,現今需要儘快解決的,其實說到底,只有一個麻煩:勞力不足。
“沒有人,什麼也幹不成。
“就比如農田遭害、溝渠受損,要想趕在春耕前將之解決,就得有人。等海東的耕牛、農具、糧種運來,要種地,還得有人。所以,臣以為,勞力不足實乃題眼。若能把它解決,一切的困難迎刃而解。”
這是顏之希的意見。
姬宗周說道:“顏大人所言甚是。人為農之本。勞力不足之難題,固然亟需解決,並且應該放在首要來解決。但是,姑且就不先論,此一麻煩改如何解決,就假設咱們能把這個難題解決,能從別處召來勞力。
“又有個困難之處,不知顏大人有沒有考慮過?——現在我海東缺糧。在我使者從江南求來糧食之前,就算召來了勞力,用什麼來養呢?況且,張士誠、方國珍其意難測,我使者即便很順利地去了,他們會否肯即答應售糧與我,就目前來說,也委實難以預測,是在兩可之間的。
“又假設,我把勞力召來;士誠、國珍卻不肯賈糧與我。該如何是好?”
缺糧食,缺勞力。沒有糧食,召不來勞力。召不來勞力,來年還是缺糧。這是一個矛盾。
顏之希不以為然,說道:“豈能因噎廢食?不召勞力,來年依舊不足糧。召來了勞力,緊巴緊巴,一冬、一春也就過去了。至少等到秋天,我益都可以緩過勁來。……,主公,臣以為,召勞力之舉,勢在必行,實在拖延不得!當與求糧併為我益都目前之兩樁要緊之事。”
姬宗周吧唧吧唧了嘴,有心辯駁,想道:“缺糧而召勞力,太過冒險。一旦糧食緊缺,出現斷口,供應不上,必然導致民亂。”卻忽然想起近日來益都官場裡掀起的一股暗潮,終於還是把辯駁壓下,點頭說道,“是,是。顏大人高瞻遠矚,所言甚是。”
他想起來的所謂“益都官場之暗潮”,並非別的,還是與立妃有關。
羅官奴有喜的訊息傳出之後,因察罕來襲而暫時消失的這股風潮,也又再度重新出現。很多人私下裡都認為,較之羅李郎,顏之希的官運顯然更加亨通,且更能得鄧舍信任。比較家世,顏之希更遠勝羅李郎。
又有傳言,顏淑容自去到海東,鄧舍曾多次派人送禮物與她,分明十分地照顧與喜愛。甚至送給顏淑容的東西,比給羅官奴等的還多。再加上羅官奴有喜後,鄧舍只是決定把她接來益都,除此之外,沒有半句話說。據此推斷,他們皆以為鄧舍若要立妃,九成九必為顏淑容無異。
顏淑容若為王妃,顏之希就是鄧舍的岳父級人物。
姬宗周為人圓滑,拉攏顏之希還來不及,自然不會為些甚麼公事之類的與他產生矛盾與不和。即使現在討論的是關係到國計民生的大事,他也一樣甘願退避三舍。吹捧了顏之希兩句,坐在一邊兒,不再說話。
鄧舍問羅李郎,道:“羅卿有何看法?”
“姬公、顏公說的都對。兩位大人所憂慮的,也皆有道理。這又缺糧、又缺勞力,確實不好辦。
“據臣的統計,益都、萊州、泰安、以及長白山周邊,還有益都南邊的一些州縣缺乏勞力的情況最為嚴重。這些地方,也是兵災最為嚴重的地方。十戶不存其六。所存之民中,也是多為老弱婦幼。
“而東南沿海、益都東、北各地,因並非敵我主要的交戰區,勞力缺乏的情況倒是不太明顯。又且,勞力缺乏的府縣,也往往就是農田遭害、溝渠受損較為嚴重的所在。因為當察罕走時,他曾經專門派了一支部隊去幹這些事。破壞農田、坍塌溝渠。極其之可恨。臣也對此做過統計,要想把受損的農田、溝渠全部恢復,所需之勞力數目是很大的。
“綜合上述情況,以臣之見,顏公所言似乎更有道理一點。儘管如今我海東缺糧,勞力卻的確是非召不可的。要不然,不止會耽誤來年的春耕,來年秋耕,乃至下一季的春秋耕種,怕也會受到耽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