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與傅友德同住一處,對鄧舍有意拉攏傅友德的舉止豈會不知?如若傅友德果真被鄧舍拉攏了過去,那眼下的敬酒就不是給西漢臉面,而是恥辱。使者派出去,就相當主公的代言人。沒把任務完成,反而被外國給拉攏了過去。這算什麼事兒?是在向全天下表明,陳友諒不如鄧舍麼?
洪繼勳說道:“功勞者,有利百姓為功、辛苦辦事為勞。現今益都城中,坊間百姓早已傳遍了傅將軍地道破敵、臨陣斬將的事蹟。可謂對我益都,有功、且有勞。孟使,何必苦苦推辭?傅將軍,請!”
“這,……,萬萬不行!傅大人,……。”
文華國又焦躁起來,叫道:“我家主公自敬酒與老傅,又不是給你。你作甚一再從中攪和?豈有此理!”
邊兒上的汪河,嘿然笑道:“文平章言之有理。”
他不是沒有看出鄧舍的用意,只是朱元璋與陳友諒不和,而朱元璋又與鄧舍同為宋臣,他自然對此樂見其成。輕巧巧一句話,煽風點火。孟友德情急上來,伸手去掩案几上的酒杯。沒等他掩住,傅友德已端了起來,道:“洪大人之贊,愧不敢當。殿下的厚意,不敢推辭。”又是一飲而盡。
“傅大人,你!”
鄧舍衝孟友德笑了笑,第三杯酒親手端起,遞與傅友德。孟友德忍住怒氣,問道:“敢問大王,這第三杯酒,卻又是為何。”鄧舍微微一笑,說道:“這第三杯酒,倒沒什麼好說的。純為我想敬與將軍。請飲。”
什麼是“純我想敬將軍”?赤裸裸的招攬!孟友德面色大變,眼睜睜看著傅友德接過酒杯,聽他說道:“殿下厚意,不敢推辭。”再又一飲而盡。
鄧舍擊退察罕,雖不算大勝,但須知察罕自起兵以來,罕有敗績。海東能在這一場長達兩個月的鏖戰中,把他逼退,已經堪為了不起的成就了。其間,鄧舍的臨危不苟,海東群臣的文謀將勇,都給傅友德留下了深刻的印象。更為重要的,他透過這段時間,耳聞目濡,瞭解到了鄧舍仁厚愛人,但凡用人,必不計親疏,有才就重用的寬闊胸懷。
傅友德是一個自視甚高的人,早先在李喜喜的帳中,鋒銳為諸軍冠。李喜喜敗後,輾轉明玉珍、陳友諒麾下,卻一直不得重用。本就鬱鬱寡歡。如今,既見到海東的勢力,又瞭解了鄧舍的為人,為榮華富貴也好,為實現抱負也好,他對鄧舍的招攬當然求之不得,不會對此表示拒絕。
當然了,這其中也有別的一些原因。比如,鄧舍有意再三挑撥他與孟友德的關係,包括不避孟友德之面,對他一再示好。這其實也是斷絕他後路的做法。傅友德本來就不得陳友諒的重用,出使了一次益都,卻別樣得到鄧舍的青睞。試想,即便他拒絕了鄧舍,待返回江都,孟友德會不向陳友諒密報麼?陳友諒得知後,又會怎麼做?不言而喻。
要說傅友德猶豫過沒有?倒是還真猶豫過。有過兩次。先前是猶豫海東會不會勝,察罕退走後,他又猶豫他留在江都的家眷。
他從軍很長時間了,雖沒娶正室,姬妾還是很有一些的。得他寵愛的也有。他要是投了海東,姬妾們肯定只有留在西漢。陳友諒的性格,睚眥必報,一怒之下,十有八九會把她們悉數砍頭,要不就發配給披甲者為奴。偶爾一想,還真有些不捨。但是話說回來,妻子豈應關大計?功名只有馬上得!為了功名與雄心,這些,也只有置之不理了。
開宴至今,鄧舍酬勞了功臣,收服了傅友德。若說前者還是帶有些勾心鬥角的意思,後者實在令人心情舒暢。
他見傅友德飲下第三杯酒,大喜過望,丟了洪繼勳、文華國,探過席位,抓住傅友德的手,笑道:“我與將軍相識的時日雖淺,但是我卻可斷言:將軍絕非池中物!走,與我回去主席,咱們再把臂痛飲,不亦快哉!”
傅友德當然不是池中物。自來到這個時代,傅友德更是鄧舍見到的第一個“熟人”。歷經兩個月的水磨功夫,千方百計,百般示好,連離間計都用出來了,終得良將相投。他高興的不得了。
也許,此舉會引起陳友諒的不滿。但是“遠交近攻”,陳友諒離海東的地盤遠得很,他再惱怒,暫時也是鞭長莫及。並且,鄧舍更可以大膽地斷定,只要中間有朱元璋在,只要朱元璋與陳友諒的戰事不停,別說拉攏走一個傅友德,即使連孟友德也留下,又能怎樣?陳友諒也是一個堪稱雄傑的人物,有著雄圖大略,為大局考慮,為合縱連橫,面對日漸強盛的朱元璋,為得到海東的聯合,也只有吃下這個啞巴虧。至於真到了那個時候,海東該怎麼做,是否與他聯合,自然再視局勢而論就是。
換而言之,鄧舍留下傅友德,看似得罪了陳友諒,其實與大局無妨。
同時,再從另一方面考慮,鄧舍這麼做,其實也是對朱元璋的一種示好。汪河等人為何來益都?還不就為的向海東示好,以圖結盟?鄧舍留下了傅友德,等同變相拒絕了陳友諒。整個過程,汪河都看得清清楚楚。等他回去,給朱元璋一說,朱元璋對海東的印象,自然便有不同。
那麼,就目前來說,鄧舍雖有此用意,究竟是否真心想要與朱元璋交好?並不重要。現在需要的,就是給朱元璋一個好印象就行了。到底陳友諒離海東雖遠,朱元璋的地盤卻離益都不遠,而且更要緊的,他的地盤離察罕也不遠。在面對強敵察罕的時候,能多得一份助力,當然比少得一份為好。又而且,示好朱元璋,實際上還與張士誠有關。張士誠也臨近益都,只不過,這牽涉到了日後的外交,現下倒是還不需多言。
拉攏一個傅友德,既得良將,又關係日後的合縱盟友。一舉多得。
鄧舍引了傅友德,轉入主座,才飲酒沒幾杯,聽見席下喧譁,抬眼去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