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然。高望山雖然不算寬大,但它往南不遠,接臨有大澤山。大澤山上皇城頂,本將問過鄉導,說傳言是赤眉舊寨。較之高望山,更適合藏軍。更重要的,大澤山南邊七十里外就是平度城。現今平度早已陷入察罕手中。如果察罕?……。”
張歹兒說至此處,“哎喲”叫了一聲,懊悔不已。若早知道關保會把他們帶往城南,那他說什麼也是不會同意平壤諸軍追擊要求的。一疊聲催親兵立刻吹響號角。
號角齊鳴。他眼往前看,只見追趕關保部的平壤諸軍,卻好像對此置若罔聞似的,依然一窩蜂地朝前攆趕。他知事不可為,果斷地改變了命令,道:“收攏後軍。傳命下去,凡我關北軍本部,一概不得再往前半步。”連叫了三四個將校的名字,“率爾等本部,刀劍出鞘,但聞本將鼓聲,即一往無前,救前邊平壤諸軍。有敢巡睃不進者,斬!”
又把那四百熟女真騎兵的千戶官叫來,吩咐道:“待會兒戰事起時,你可引你本部,遊離兩翼,不必參戰。等本將救出了平壤諸軍,到撤走之時,斷後掩護的重任就交給你了。”
張歹兒只顧下達軍令,沒看道路。坐騎不知碰到了甚麼,絆了一絆,險些把他給兜下去。虧得他騎術高明,長槍往地上輕輕一點,順勢坐穩了身形,勾頭朝地上瞧去,看見兩三錠銀子深深陷在雪中。銀和雪的顏色相似,因此坐騎沒分辨出來。他微微一愣,隨即明白過來,這必是關保部沿途丟撒下來的。難怪前頭的平壤諸軍緊追不捨。
……
文登城中。
郭從龍多日憂心萊州戰局,終於得出了最後的結論。只要張歹兒不輕軍冒進,則或者萊州城池不易攻破,但至少近萬人的生力援軍卻肯定不會有事。他放下了擔憂,伸個懶腰,不覺有些飢餓。喊外邊的親兵進來,吩咐取些酒食。親兵笑道:“將軍這數日來都憂心忡忡,茶飯不思。小人看將軍現在心情不錯,可是所憂慮的事兒得到解決了麼?”
“俺少說推演了有四五遍。就張元帥的謹慎性子而言,萊州戰局,也許不會速勝,但最起碼可保我大軍不失。”郭從龍按著腰,在室內來回踱步,一邊笑吟吟地回答,一邊探頭望了望堂外的天色,問道,“什麼時辰了?”親兵答道:“將近四更。”取了酒食,擺放案几。請郭從龍吃用。
臨轉身出去,那親兵不經意地說了句:“就張元帥的謹慎性子而言?要他一時大意,不夠謹慎呢?”郭從龍愕然,抬起頭,問道:“你說甚麼?”親兵道:“小人胡言亂語。”郭從龍問道:“不,你剛才說甚麼?”親兵道:“小人說,張元帥會不會一時大意?如果他不夠謹慎呢?”
如果張歹兒不夠謹慎?
郭從龍拿起筷子,遲遲無法下箸。他記起來鄧舍常說的一句話:“諸葛一生唯謹慎,尚且有街亭之敗,揮淚斬馬謖。況我輩耶?人無完人,兼聽則明。我輩可以做的,只有盡力地把該做的事情做好罷了。”
張歹兒也不是完人。如果他不夠謹慎,會出現什麼樣的情況?該怎樣應對?郭從龍推盤起身,重又來到地圖前邊,再一次開始推演盤算。
假設張歹兒一時大意,輕舉妄動,打下萊州後,緊追敗北的關保不放,最終中了察罕的埋伏。首先的問題,遇到埋伏的地點會在何處?郭從龍的視線在地圖上游移不定,最後確定在了高望山的位置。他提起手指,朝上頭重重地一點。如果遇伏,此處最為可能!
——,城東道士谷與城東北的萬里沙,雖然也都是不錯的設伏地點,但離益都太遠。察罕肯定不會捨近求遠,跑到那兒去安置埋伏的。
確定了張歹兒可能會遇到埋伏的地點之後,第二個問題:最好的應對辦法是什麼?郭從龍凝神苦思,如果換了他是張歹兒,他會怎麼做?張歹兒不可能會帶了全部的人馬去追趕關保,至少要留下三千到四千人看守萊州。即是說,他遭遇埋伏時,所帶的軍馬最多六千人上下。
而察罕即便可以及時獲悉張歹兒去攻打萊州的訊息,給他傳遞訊息的斥候路上來往需要時間,因而,他埋伏軍隊出發的時間也定然會晚於張歹兒援軍離開文登的時間。這也就是說,他派遣去高望山的埋伏人數不會太多。頂天了,三千人上下。且皆為輕裝行軍,不會帶有太多的大型輜重。郭從龍自言自語:“六千對三千,……。不對,還有關保部的數千人。”換而言之,甚有可能,會是六千對六千。
六千察罕埋伏據險有備,六千海東援軍輕忽無防。夜深雪白,堂外的寒風吹襲入內,燭光忽明忽暗,地圖上陰影濃重。室內室外,萬籟俱寂。郭從龍遍體生涼。他追問自己:“換了是俺。該如何應對?”
……
張歹兒的應對方法,簡單有效。
先採用“壯士斷腕”之策,割裂平壤軍與關北軍的聯絡,臨時緊急地人為製造出一道無人地帶。隨後用“避實就虛”之計,選揀精銳,攻擊埋伏軍隊的薄弱處。“圍魏救趙”。再救平壤軍脫離險境。
這也是萬不得已的辦法。他在竭盡全力地約束本軍後陣之同時,雙腿豎直,站在馬上,極目遠望。遠處的高望山安靜無聲。他忽然想起,續繼祖哪裡去了?
最起初的時候,他還能看見續繼祖的將旗。但好像便在剛剛穿過掖縣縣城後不久,似乎續繼祖部就蹤影不見了。他當時也有詢問,有人回答他說,續繼祖熟悉道路,大約改走小路,抄近道,往前邊阻截關保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