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軍也有箭矢來。亂如飛蝗。海東騎軍皆用左臂的小盾牌遮擋。有遮擋不及的也不要緊。他們穿的多為重鎧,防禦力很強。但凡不是強弓勁弩射出來的箭矢,很難穿透。即便穿透,多也不過皮外傷。對他們這些百戰老卒來講,算不得甚麼。戰馬坐騎也有皮甲保護。
眾人馳行陣中,大呼酣戰,鼓譟而前。
鄧舍腳踏交椅,用畢千牛奉上的鼓槌,敲打李和尚揹負的戰鼓,呼喝續繼祖,命令道:“平章為勇士吹角!”三四個小校取來號角,抬住放在肩上,伴著鼓聲,續繼祖吹響開來。鼓聲震撼,角聲高亢。
數百軍卒唱道:“沙場秋點兵!”
冰冷的北風,襲掠而過,吹動城頭上千百士卒的衣袍。捲動林立的紅旗,帶起鄧捨身後的披風,上下翻卷。他站立在城樓的最高處,彷彿伸手可與天接。鼓聲、角聲不斷,聲聲催促,勇士陷陣。
鄧舍擊鼓用力之大,震顫地下邊的李和尚隨之搖晃。鄧捨出了滿頭的大汗,渾身熱氣騰騰,遠遠觀望著郭從龍出沒敵陣,也是忍耐不住心神激盪,加快了擊鼓的節奏,與諸軍卒齊聲而歌:“馬作的盧飛快!”
郭從龍胯下駿馬,閃開敵人悍不畏死的地趟滾刀,輕輕躍起,跳過道窄窄溝塹。兩三個元卒阻擋前路,舉起槍戈,槍柄在上,槍頭在下,交叉奮力,往它的腿上刺去。這戰馬也是老軍伍了,靈巧地避開其中兩個,奔跑中,不慌不亂,抬起前腿,踹倒了另一個。郭從龍扭腰回身,暫放長槍,提起長弓,刷刷兩箭,將戰馬避開的那兩元卒分別射死。
“弓如霹靂弦驚!”郭從龍諸人齊進致死,須臾,已深入樣兵陣中腹地。
他有萬夫不當之勇,察罕的樣兵儘管也皆為從各營裡揀選出來的壯勇之士,兼且鎧甲精良,但不及防備下,又怎會如何是他的對手?
那元軍帶隊的將校起初還企圖包圍住他,但很快卻便發現,若無勇將阻其鋒銳,單憑普通計程車卒,欲完成此項任務,倉促間,委實有些難以做到。
西邊山上,察罕問諸將:“衝吾軍陣中,誰人也?”間距太遠,他只能看見個大概,瞧不清楚仔細。有侍衛答道:“見其軍旗,上寫:郭從龍。”察罕道:“可是生擒高麗王的那個人麼?”侍衛道:“料來應是。”
察罕由衷誇道:“名不虛傳!”點評道,“彼以五百人,敢出城敵吾數萬眾,是為有勇。又視吾兩隊騎軍如不見,是為有膽。而竟至亂我數千精卒陣!是為有謀。”做出判斷,“如此驍將,留之必為後患。”當即傳下命令,“不能生擒,務要殺之!”
城頭唱曲,已經漸至尾聲。城下鏖戰,方才剛入酣暢。
鄧舍注意到了元軍的調動,看見一隊隊的強弩手,從後陣出來,慢慢往前邊移動。若叫他們順利布成包圍陣型,射出箭雨,那麼郭從龍等人再勇敢,勢必也難為遮掩。他鼓聲音調一變,敲打出警告提醒之音。
軍旗、鼓角,本即為軍中傳令用的東西。不同的旗幟變化與不同的鼓聲音調,其所表達的意思都是不一樣的。特別當鄧舍正在敲打《破陣子》曲時,這個變化就更加明顯。
從城頭上看去,幾乎與鼓聲變調在同一時間,郭從龍聞聲而動,揮舞旗幟,五百人瞬間分作五隊。百人一隊,分頭別路,如同逆流擊水也似,又恍如鮮花綻放,從元軍陣中的腹地,筆直地插向了外圍。沒多長時間,他們就與元軍大面積地混合在了一起。換而言之,就把這幾千人給拖住了。弓弩手要放箭,總得等自己人先撤下才行。自己人撤不走,怎麼放箭?只好眼睜睜看著郭從龍在陣中衝殺,無計可施。
鄧舍變調的鼓聲重又改回,接著剛才的調子,繼續敲打《破陣子》。續繼祖亦用足了力氣吹角,憋得面紅耳赤。汪河與孟友德等人,這會兒緩過勁了,立在鄧舍的腳下,舉頭仰望鄧舍的英姿,只覺陽光刺眼。
戰鼓很大、很重,鄧舍用力且足,李和尚扛了多時,有些吃不消,越發站立不穩。鄧舍俯視諸人,大喝問道:“諸君!有誰願來接替李將軍,為我負鼓?”海東諸將還沒來得及回應,傅友德首先振甲踴躍,高叫道:“俺雖無勇!請為燕王負鼓。”
“好!”
傅友德脫去鎧甲,接過戰鼓。李和尚汗流浹背,幫他放好,卻不走開,扶在邊兒上。鄧舍重重擂擊,打一下,唱一個字,連成一段,唱的是:“了卻君王天下事,贏得生前身後名!”遠望察罕,仰天大笑,道:“可惜,可嘆!李察罕老矣。可憐白髮生。”
諸軍齊呼:“可惜,可嘆!李察罕老矣。可憐白髮生!”
呼聲動天地,風雲變色。郭從龍衝陣敵軍,鄧舍擂鼓城樓,猛將負鼓,平章吹角。文武諸臣悉列觀戰,海東三軍士氣振奮。洪繼勳乜視汪河,笑而問道:“請問尊使,觀我家主公如何?”汪河諾諾,道:“英雄少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