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明引敢死士先迎,嘲笑道:“乳臭未乾,也來學大人劫營?這般勾當,不知爺爺乃是祖宗麼?”說的卻還是鐵騎谷他劫關鐸營的那回。陳明帶計程車卒多為步卒,他本人卻是員騎將,自恃驍勇,只帶了數十人,避開拒馬諸物,奔入鄧承志軍中,左右馳射,迅捷如飛。
鄧承志部卒,措手不及,紛紛應而落弦。凡有落馬者,不管生死,外邊元軍士卒皆用鉤鐮槍,把他們拽出去。沒死的補上一刀,死掉的梟首砍頭。“小王爺你快先走,此處自有俺們應付。”說話的,乃趙過的一個親兵侍衛。一邊說話,他一邊左支右擋,連連幫鄧承志挑飛了數支箭矢。
秋風寒,熱血盈。鄧承志熱血衝頭。連受虎林赤與陳明的兩番嘲諷,他又惱且羞。本來劫營,未曾想,反被敵人劫殺。他力氣足,箭術不好,惱怒上來,索性放棄弓矢,呼喝高叱,便要往陳明處衝擊。
那趙過的親兵死死拽住他的轡頭,叫道:“小王爺!你不走,三百人都走不得!”
鄧承志是鄧舍的義子。諸軍要敢拋下他逃走,就算衝出了元營,也難逃軍法處死。鄧承志幡然醒悟。他年幼歸年幼,好戰歸好戰,卻也並非熱血一上來、就不顧後果之人,恨恨地盯了陳明一眼,按下怒火,轉馬向營外馳去。
他施開流星錘,當者披靡。連連打碎了好幾個擋路元軍偏將的頭顱。搶來一柄鐵槍,奔至才設定下的拒馬前邊。力沉雙臂、舌綻春雷。硬生生將之挑起,連挑三四個,為後邊軍卒掃開了道路。
元軍中營,見他們撤走,也隨之撤回了弓箭手。開啟營門,放出步卒追逐。陳明睹其勇敢,舍下對手,催馬趕過來,迎上阻截。
鄧承志這些天甚少上陣,元軍中認識他的人不多。但是他益都一戰中,大出風頭。且察罕出軍前,更早把益都有名的將領悉數偵察清楚,脾氣、性格、相貌、勇武無不了如指掌,並且多數繪有圖影,交與諸將的有。有人認出了他來,高叫道:“此為鄧承志!海東鄧賊的假子!”
一言既出,元軍群情沸騰。
一道道的軍令從中營傳出:“拿下鄧承志!賞銀五百兩!”“活捉鄧承志,計大功!”“將軍有令,活捉鄧承志!”“死活不論。誅之者,亦按次功計!”元軍營中,像是有幾千、上萬人,都在齊聲大呼:“將軍有令,拿下鄧承志!死活不論。”呼聲振地。
適才望樓上那錦繡將軍步下高臺,上馬持槍,臨後陣而督前線。虎林赤親自出馬。遠近觀望,元卒如潮水也似。無數計程車卒自一座座的帳幕中奔跑出來,列成隊伍,前後相屬。一眼望不到邊際。只有百步遠的轅門,似在天邊,又好比天涯海角,咫尺天涯。
“小王爺?”
“昔我父王,雙城一戰。高麗軍圍城四面,攻勢甚急。最危險的時候,城池已破,險些不能身免。而我父王堅韌不屈,未嘗有一時半刻的鬆懈。終能大破麗軍,生擒慶千興。今日之戰,雖陷敵圍。俺雖死,亦不墮父王威名。”鄧承志遇險愈堅,在這危急如火的關頭,反倒沉靜下來,顯出了他性格的本質。身先士卒,麾眾出入陣中。
苦戰良久,他的戰馬被流矢射中。
好一個鄧承志,不慌不亂。就近用鐵槍一擊,把一敵騎刺下了馬,側身跳躍,奪了那人的坐騎。亂陣中,用流星錘不太好施展,所以,他搶了鐵槍後,一直就沒再把兵器換回去。左槍右錘,易騎奮呼。且行且鬥。槍、錘到處,元卒鎧甲皆碎,連殺三十餘人。海東諸軍皆隨之而進,元卒攻勢稍卻。距離轅門,五十步遠。
後邊虎林赤悚然而嘆,道:“真鄧舍假子也!”
鄧承志鼓勇前行。陳明望塵追逐。鏖戰近一個時辰。虎林赤欲待再遣援軍,而營外胡忠接應的人馬已到。此時,整體的戰局是這樣的:鄧承志陷入元營,為陳明所追。胡忠馳援營外。元將董仲義勒鐵騎三千人,出南側壁壘,伺觀戰況,待機而動。趙過坐鎮大營,命三軍不許動。
兩軍兩萬多人,圍繞鄧承志這三百人,都很快地做出了應對。
“左丞大人。小王爺身陷險境,且敵營已亂。為何只掉胡忠偏師往去接應,主力按軍不動?”
“小王爺深陷韃子大營,快一個時辰了,卻只聞韃子呼聲震天地,而竟不見異樣。此中,除了小王爺勇武的原因,也必有虎林赤故意為之的成分。吾觀韃子前營雖亂,亂而有序。韃子後營,旗幟安然。又南有董仲義三千鐵騎。分明有詐。我軍若動,則定入其彀中。”
“左丞!小王爺若有事?”
趙過正色道:“吾來馳援濟南,難道為的是小王爺麼?生死戰陣,各安天命。且劫營前,各營安排佈置已定。越是逢亂,越該各司其職。怎能逢亂驟急?”當初不想派鄧承志去劫營,是為私。此時不調大軍去救鄧承志,是為公。公私分明。鞠勝以下諸將,聞言歎服。
趙過轉而觀注城上。遠遠的濟南城,矗立在夜幕中,火把光芒明耀,影影綽綽見約有不少劉軍計程車卒臨牆觀戰。卻終未見有人出城呼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