嚇了劉世民一跳,心裡打了個突兒。忙穩住心神,故作鎮靜,開口問道:“將軍突召軍議,不知所為何事?”
“強敵圍城,當然為商議守戰。”
“噢。商議守戰。”
劉世民勉強保持住神色不動,背後出了一層冷汗。守戰,有什麼可商議的?商議守戰。商議守戰。如果商議不通呢?如果他軍中的軍官多數要求撤走呢?那陳猱頭,會做出怎麼反應?他囁嚅嘴唇,欲待相問,又把話嚥了回去。
陳猱頭站起身來,鎧甲與環刀碰撞,發出一陣脆響。他環顧堂上,問道:“人都到齊了麼?”軍法官回答道:“到齊了。”陳猱頭點了點頭,伸手把疊放在案上的信箋拿起來,遞給文案,道:“念。”
堂上本來亂糟糟的,安靜下來。有人問道:“這是什麼?”
“主公來信。”
文案清清嗓子,從頭到尾,讀誦一遍。讀完了,又解釋一遍。解釋完了,陳猱頭重又把信取回,依舊一絲不苟地疊好、放在案頭,然後示意那文案坐回原位,向諸人道:“主公信裡內容,便是如此。你們怎麼看?都來說說看吧。”
諸將面面相覷。
好大一會兒,最早叫他十三哥的那軍官立起身來,朝左右前後都看了一遍,又瞧了瞧陳猱頭的臉色,說道:“十三哥。聽信裡意思,益都沒援軍給咱派?”
“高延世、李子繁駐軍泰山腳下,便為咱們的援軍。”
轟然一聲,堂上炸了鍋。
“兩千人?”
“還駐在泰山!”
“咱城外頭可是察罕!”
“往濟南派援軍了麼?”
“察罕號稱三十萬軍馬,咱城中才有幾個人?”
“菩薩!早兩天你說,益都必有援軍派來。弟兄們都信你的話!打到現在,圍城三四天了。一天接戰四五次!援軍在哪兒?一封信來,沒援軍可派,這就完了?早就對你說過,後孃的娃,沒人疼。現在信了吧?”
劉世民的額頭上,浸出了汗水。
堂上數十個軍官,一大半都既怨且怒。劉世民按了按椅子,想站起來講兩句話,卻一時茫然,不知從何說起。摸了摸腰間的飾劍,又把手縮回。他再轉頭去看陳猱頭,卻只能見個側影,瞧不清楚表情。
陳猱頭敲了敲案几,把吵鬧壓下,沉聲說道:“陳三四,是你問的往濟南派援軍了沒,對麼?主公信上不是講的很清楚?派了!十六弟,你問益都是不是沒有援軍派給咱?不錯。信上也講的很清楚,沒有。除了這兩條,你們大家還有什麼疑問?”
那十六弟,與陳猱頭的關係比較近,是本家兄弟。往常在陳猱頭面前,素來口無遮攔,有什麼說什麼的。他往前走了兩步,站在堂中兩列將校的中間,昂首道:“就這兩條便夠了!還有甚麼疑問好提?益都擺明了架勢,要把咱當作棄子。十三哥,該怎麼辦,你說吧!兄弟們都聽你的。”
“你想俺怎麼辦?”
“外無援軍,是為孤城!十三哥,益都既然以外人來對咱,咱作甚還與他賣命?掃地王爺在的時候,咱多風光?如今呢?益都換了主子,吃香的是海東那幫人。畢千牛,不就是個親兵隊長麼?好傢伙,一下子定齊軍萬戶!定齊軍的兵哪兒來的?抽調的還咱們益都舊軍的人!
“楊萬虎,去了濟南。早半個月俺就聽說,居然與劉珪平起平坐!他算甚麼東西?不就打下過高麗的王京麼?郊野射獵那次,論起來弓馬嫻熟,還不如十三哥你!憑甚麼他就能與劉珪平起平坐?好麼。濟南有事,王保保圍城,益都馬上就派去援軍。咱泰安呢?圍城的可是王保保他老子察罕帖木兒。一個援軍都沒?還有甚麼可說的!十三哥,你要聽俺的,這狗日的城,咱不守了!”
“不守哪裡去?”
“此地不留爺,自有留爺處。咱北上去投田豐,南下往投安豐。就憑咱這近萬的弟兄,到哪兒去,也比叫人當棄子的強!”
“你們也這樣想?”